金发姑娘语无伦次的请求,和郑重其事的深鞠躬,把松阳吓了一跳。他迷惑地歪过头,刚想开口问话,就听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一侧响起:“又子,让开。”
似乎是气喘吁吁地赶回来的,高杉的脸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汗。他一眼就看见了松阳还在渗血的额头,碧绿的眼瞳蓦地一沉,两步上前捋开了松阳的额发。
“没事,晋助,只是不小心被门框磕了一下。你看,这里还有门框印子。”
男人一瞬准备把夜兔飞船直接轰沉的危险神情,让松阳立刻攥住了高杉的手腕。
他确实没有说谎。从底舱把那只兔子丢出去以后,他一纵身就准备追上去,结果被底舱脱落的门框砸中了脑袋,勉强也算是战斗挂彩。
“比起这个,晋助原来已经知道所有事情了吗?胧跟你说过我和虚的事吗?”
松阳问得非常直接坦率,忽略了站在旁边的又子拼命掩饰焦急的神情。
如果是胧提供的情报,那么他和虚一体二心的事、天照院奈落的事,晋助大概都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自己的黑暗过去在学生面前被完全揭露,但松阳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他必须优先考虑更加要命的事。
“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去年冬天?两个月前?半个月前?”松阳握住高杉手腕的手越收越紧,“晋助,他……虚他是非常危险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能和虚分开成两个不同的躯体……
松阳敛下眸子里焦急的目光——这次说不定,真的能成功压制他。
“我知道他有多危险。”
高杉的目光没有放在他脸上。他只是一味注视着松阳额角上的血痕,用大拇指轻柔地擦去伤口边的血迹。
“十年前,是他杀了老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男人平静的声线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就像撕开了掩盖着什么的黑布,内里崩坏的情绪尽数涌出。
他几乎是战栗着,颤抖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那股汹涌的黑暗浪潮。
松阳问:“地球周围的异星舰队是怎么回事?”
高杉淡淡道:“虚应该已经筹备了很久了。半个月内就让邻近星系的大半星球爆炸,将全宇宙的联合军引到地球来讨伐天道众,这场战争如果成功爆发,地球就会变成一颗死星。”
……明明虚已经知道光是毁灭一个世界,不足以让龙脉自身灭亡了,却还是对毁灭世界这种事甘之如饴——松阳很头疼地闭了闭眼。这家伙莫不是打算沿着龙脉,一路走一路炸世界吧?
“老师有什么计划?”
一如既往温顺的紫发学生问。舱窗外掠过成群的舰队,他低垂的睫毛似乎都染上了那种冷冷的灯光,“有什么我可以协力的地方吗?”
“如果虚在地球的话,我就回到地球去。之后的事情,晋助不用担心,只要把胧带回家就好。说起来,胧是在飞船上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走近了两步,像告别又像撒娇似的,把松阳拥进了怀里。
“……晋助?”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高杉数不清他听过多少次这句话。多数是在哄因什么事而沮丧的自己,或者笑眯眯地比划自己的身高的时候。
那些更有重量的“不用担心”,几乎都给了银时。最刻骨铭心的一次,莫过于那句“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那时恨得差点把银时按在地上打死。
坂田银时,这个彻头彻尾钻在jup里的笨蛋,最喜欢亦最崇拜的老师说了不用担心,他就真的他妈的敢放手——
高杉缓慢地推进了注射器里的药水,他怕推得太快,老师会疼。推进去后,又温柔地吻了吻对方淡白侧颈上的针眼,吻掉了一颗细小的血珠。
松阳的手还放在他后背上,依然是温暖地回应学生拥抱的姿态。他直起身看向高杉,眨了眨淡绿的眼睛,然后眸色无限涣散开去,就像一滴柔软的春绿,落入没有任何出口的死水中。
他注视着松阳的双眸,直到那个自由抗争的灵魂合上眼睛为止。是松阳带他离开冰冷的庭院,残忍的刀,去当一只自由的飞鸟。
——自由的飞鸟。
但是如今。
男人的声音温柔到残忍。
“老师是,哪里都不会去的。”
“又子小姐,这位是……?”
松阳扶起摔得鼻青脸肿的又子,小声问询。
“哼,一个打架疯子!”
少年天真无辜的脸蛋极具迷惑性,但在松阳看来,在那双夜兔族独有的雪白的手中葬送的性命,少说也该有上千条。常年混迹在修罗场的人,身上会无可避免地带有戾气——哪怕是选择金盆洗手的松阳,也依然无法完全掩藏。
少年明显也嗅到了。
他脑袋上的呆毛很兴奋似的翘了翘,又偏头看看把被松阳护在身后的又子,笑眯眯道:“我不杀女人。这位小姐,自己去找个角落呆着,要乖乖的,好不好?”
“神威!敢对松阳先生动手的话,晋助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又子又气又急,但是对上这位煞星,她确实毫无办法。被称作神威的少年权当没听见,睁大眼睛瞧了瞧松阳仍未恢复的右手,惊讶道:“怎么,晋助没有给你装个松居棒什么的吗?这样的话,我也退一步好了。”
神威把手里的雨伞往后啪嗒一丢,脸上依然笑嘻嘻的,一记毫无预兆的重拳却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劈开空气朝松阳面门袭来。
依然没弄懂打架理由的松阳:???
夜兔几乎可以匹敌一发电磁炮的拳头结结实实接在手里,的确又硬又沉——松阳后退几步缓和了冲击力,总算没让这一拳砸在舱室的墙壁上。
松阳稍微掂量了一下小夜兔的拳头,就看见面前那双蓝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很甜美地弯了起来。
神威说:“你打不打?”
“实在抱歉喔。这艘船是晋助的,不可以打坏人家东西。”
“二号机好贤惠呀”
小夜兔说话的嗓音始终都是轻快的,战斗动作却异常残忍狠辣。又子躲在书架后面看他们打架,眼看只能用左手应战的松阳先生节节败退,干着急半天,后又发现他好像也没受什么伤;
反观夜兔一边,虽然攻势愈加凌厉,但是脸上的神情似乎越来越不高兴。最后他手掌往地上一撑翻身跃起,两腿一开径直盘上了松阳的腰。
“好好打架,不然试用体验只给你打一星哦。”
神威笑眯眯地抱怨着,双手抓牢了他的脸,本想“梆”地轰他一个头槌,却被对方一巴掌按住了脑门。
双方以诡异的姿势僵持了几分钟。神威逐渐蒙上血色的视网膜中,映照出对方始终平静温和的淡绿眼眸。大概不是在龙脉起源地打架的缘故,对方稍微有点气喘,但是不妨碍他发挥出跟神威抗衡的怪力。
——不爽不爽不爽。
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感觉异常不爽。
“啧。”
想顺势撕开对方左臂的意图也被看穿了。神威几个后跳拉开距离,呆毛晃了晃,抬脚就把旁边打造精美的书架踹了个稀巴烂。
“你打不打?”
皮这一下还不够,笑眯眯的小夜兔两拳就打爆了舱室的墙壁,紧急指示灯尖锐地鸣起,泄露的纯氧喷发出来,一路火花带闪电。
“你打不打?”
紫色的伞被捡了起来,一阵“喀啦喀啦”的声音后重新上膛,枪口一偏,对准了蹲在角落里的又子。
“打不打嘛?”
新·春雨第七师团副团长阿伏兔,今天也一如既往地想辞职。
“谁把飞船开到这里来了啊?啊?接在鬼兵队舰船屁股上干什么?是不是又让团长溜到控制室来了?”
阿伏兔心累地推动那几根控制杆,准备把飞船之间的连接通道收回来。尽管自家团长和对面总督算是一丘之貉,但是趁着人家外出的时候就溜到别人飞船上,要是不见了什么东西不就跳进黄河都——
啊。有兔子在天上飞。
阿伏兔死鱼眼地看着一只夜兔从连接通道的另一端直飞过来。他抄了伞就冲出控制室,刚好看见神威灵活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稳稳当当站起来。
湛蓝的瞳仁因为极端亢奋而缩小。好战的夜兔舌尖缓缓舔过上唇,足下一蹬就又闪电般纵向对面。
“团长——”
又跟什么人打起来了啊,真是的。阿伏兔扛着伞拖着步子来到连接通道处,死鱼眼眨巴眨巴,懒懒散散的眼神一瞬间冷厉起来。
有那么一秒钟,他还以为又回到虚和星海坊主的神仙打架现场。自家团长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架势他见过,腾挪的速度甚至连肉眼都很难追上,但他一拳打空,就被敌方精准地揪住了脑袋后长长的辫子。
“哇要秃要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