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今天的太宰在打架

与谢野到底也是医生身份,在车上反复检查过了松阳的喉咙,完全摸不着头脑似的:“奇怪,难道穿个洞通通风就能说话了?”

太宰说:“脑袋也穿个洞的话,是不是就能找回记忆了?”

国木田:“……不要一脸无辜地说那么可怕的话。喂松阳,松阳你也别露出那种认真思考的表情啊?!”

松阳看着太宰的脸思索着,他倒是真的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发声的缘故,嗓音还有些嘶哑:“我觉得可以试试看。”

尽管侦探社成员们都坚决反对,但是太宰却能够完全理解松阳。他悄悄给松阳偷了一把配枪回来,两人在公寓里找了半天位置,随后还是选定了在方便清理的浴室。

“说实话,还是会疼的吧?”太宰往枪上装消`音器,交到松阳手里,“当时我离松子挺近的,感觉自己脖子好疼。”

太宰先生,还真是喜欢“松子”这个名字啊。松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肯定会疼啊。不过致命伤愈合的速度很快,所以到最后只会留下疼痛的幻觉。”

他坐在浴缸的边缘摆弄着那支枪,不确定该在脑袋哪个部位开洞比较好。而且说实话,光是想象子弹震碎头骨、穿颅而过的灼烧感,身体就会稍微有点抗拒。

他能跟太宰玩得来,大概是因为在自杀方式上有着共同语言——又不是苦行僧,选个最舒服的自杀方式不好吗?

“能……”

“想拜托我吗?”太宰意外地从善如流,欢快地接过枪,“我来吧。”

这时候就能看出太宰杀人如麻的黑历史带来的优势了,至少他知道应该让子弹穿过后脑,而不是击碎太阳穴。他撩开了松阳的长发,轻轻用枪口抵住了对方的后脑。

“松子松子”

松阳茫然地抬头,从浴室的镜子里看他。

“对,看着我。”太宰笑道,“这个世间的杀戮并不总是同戾意挂钩,因为友善和温柔杀死别人这样的事,也是存在的嘛。总之,希望这次松子不会想起不好的往事来。”

黑发青年开枪开得干脆利落,镜子前砰地炸开血花。开枪前,他似乎瞥了一眼客厅的时钟。

“厉害,12秒。枪伤愈合只用了两秒左右的样子呢,剩下的应该是大脑重新开始运作,让松子回过神来的时间。”

因为子弹的冲击力,松阳的身体往前倒,也被太宰好好地捞住了。松阳伸手去拿湿毛巾擦脸上的血污,太宰收了枪,慢慢地按揉着他后脑中枪的地方。

“还疼吗?”

“有点……”

“那我再揉揉”

自杀后回溯的记忆,跟记起特定名字的感觉不一样。记起学生们名字的时候,记忆是缓慢地、从特定的点铺展开来,有时间线、有逻辑性的。但是每次死后重生,回溯到脑中的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就像冷不丁打一下一个人的肚子,那人就会又呜啦呜啦地吐点儿出来似的。

“松子的身体里是不是寄生了什么吃记忆的怪物啊。”听了他的形容,太宰笑着猜测,“比如说,按照生物常识来说,跟宿主共存的寄生虫觉察到宿主死亡的话,就会本能转移什么的。”

松阳苦笑着摇摇头,从心里抗拒这种猜测。像他这么短暂的死亡时间,要翻来覆去死多少次才能把寄生虫赶干净啊。

事实证明,脑袋开洞的效果也并没有比烧炭好到哪里去。这次想起的记忆依然跟痛感有关,肩部似乎被嵌入了什么尖锐的碎石,他捂住自己的肩膀抬起头,看见对面男人血红的眼睛。

完全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跟自己截然不同的冷酷笑颜。

松阳把能想起来的东西,都输进太宰的电脑里存着。眼看又到了星期二,松阳跟窝在被子里打游戏的太宰打了个招呼,准备愉快地去跳河——去寻找时光机的门。

太宰的游戏卡关了,气得他在床上嗷嗷乱叫着摔了手机。看见松阳站在门边穿鞋,太宰眨了眨眼,说:“松子松子,你说那个叫银时的人,好像不太想理你是吗?”

“嗯?的确感觉以前是有过节的样子呢……”

“这样啊。在适当的时机,跟他说我们在同居试试看。”

松阳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仰躺在床上、脑袋挂在床沿的太宰。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试试看嘛。”太宰笑得一脸无害,“一路顺风”

意识化作柔软的光粒,飞速穿过巨大的光河。

松阳一头扎进冰凉的河水里。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也依然被呛了好几口水。身体本能地拼命向上游动,直到浮出河面,他才仰起头来,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头顶有阴影飞速坠落。

“梆!”

硬物直直砸到了松阳头顶,一瞬间他只觉眼前直冒金星,嘴里吐了几个泡,重新被砸进水里。

松阳揉着头顶,费劲地在水里睁开眼睛,看清了同样眼冒金星的黑发青年。

松阳:……

看来他的脑壳比太宰硬得多。太宰脑门上肿了个大包,自从被捞上岸来就一直昏迷不醒。松阳无奈地捋开湿漉漉的刘海,从河里爬出来,拎了太宰放在背上。

他熟门熟路地把太宰背回他的小公寓,从门口的信箱里摸钥匙时,摸出一堆花花绿绿的jk援`交小卡片来。好容易喀啦喀啦地打开公寓门,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郁到呛鼻的咖喱气味。

看来上一回跳河,太宰又没能自杀成功。自己不在的时候,这家伙到底过着怎样无可救药的生活啊。

松阳任劳任怨地清理了堆成小山的垃圾,忍无可忍地丢了沾满咖喱的餐盘,收拾干净房间。倒不是他天生洁癖或者爱收拾什么的,主要是以前偌大一间村塾也是他一个人打理,硬生生把一个天照院奈落首领逼上了人`妻的道路。虽然太细致的家务活依然苦手,但是保持房间干净还是可以做到的。

太宰大概是傍晚时分醒过来的。他隐约闻到了米粥的气味,就在床上欢快地蹬被子:“松子松子是不是松子——”

松阳拎着汤勺靠在房间门口,颇无奈地看着他。

两人的晚餐是在小卧室里解决的。因为太宰不肯离开暖乎乎的被窝,就在床上架了个病号桌,他俩一人一头,坐在床上喝掉了一大碗白粥。

“松子最棒啦。有松子的地方就很安心喔。”

太宰舔着嘴角的米粒。

“结果那天还是被路人捞上来了,可恶!我真的以为松子丢下我一个人死了,这两天一直觉得超寂寞的……连搭讪咖啡店小姐姐的次数都锐减成一天一次了。”

……看起来还是有搭讪的心情嘛。

松阳放下筷子,在太宰的电脑上敲字,大致讲了这两天变成一只白色企鹅,然后遇到了以前的学生的事情。

说来奇怪,自从想起了他们的名字,脑海里的确偶尔开始出现模糊的画面了。有时是银发的孩子叼着糖从他面前跑过去的样子,有时是孩子们在道场里练习的画面,就连“松下村塾”的模样,也似乎在回忆里出现了一个轮廓。

他的记忆就像一滴滴在宣纸的清水一样,以松下村塾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缓慢地延伸清晰。

太宰嘴里咬着勺子,看得很认真。就在松阳敲到银时一直表示不相信的时候,他突然插嘴道:“刚刚就想问了。这个人是不是喜欢你啊?”

啊?

松阳放在键盘上的指尖一顿,敲出一行字来:[跟小太郎一样,我们以前也是师生喔]

“嗯……但是,的确在爱着呢。”

太宰把勺子从嘴里拿出来,嘴角勾了个洞悉一切的狡黠笑容。在松阳反复检查是不是自己敲的字有容易被误会的地方时,他已经向后一仰,倒在了被子上:

“这个世界也有各种各样的师生啦。像定番一样时不时跑过来用‘罗生门’捅老师的学生也是存在的喔。”

[那天那个叫芥川的男人,是太宰先生的学生吗?]

“大学时代开了一门‘如何优雅而高水准地自杀’选修课,他是学生之一。”

松阳笑了起来,没有再追问下去。太宰吃完了满满一锅粥,打了个饱嗝,总算知道自己乖乖地拿去厨房洗干净,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打游戏。平常没有什么自杀企划的时候,他俩就会像这样各做各的,一个看书一个打游戏,就算整个晚上都不一句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超喜欢跟松子相处时的距离感喔。”太宰曾经这样跟他说过,“已经很久没有试过在一个人身边如此放松了。”

就像约定俗成的默契,松阳也不去深究太宰在侦探社的工作,或者房间墙壁上的弹孔,或者时不时走在路上就被奇怪的黑服党找茬,或者出门买菜被拖上黑色面包车这样的事——

……果然还是应该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