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静亦太漂亮了。
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看上好几个小时。仿佛所有痛苦和压抑的记忆都流失了似的,连同那些幸福美好的过往一起。
“松阳。不能再看了。”
男人温暖的手掌从身后伸来,很轻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实在喜欢的话,就抬头看天上的银河吧。一样很漂亮,而且是属于真实世界的光芒。”
松阳很听话,便抬了头去看璀璨的星空。果真如银古说的一样,银河也非常漂亮,也一样亘古流动着,简直就像跟地下的光脉两相对应似的。
虫师在他旁边坐着,却没去看星空,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选择成为人类这件事,后悔过吗?”
“咦?”
刚想张口说“我不是本来就是人类吗”,反应过来后,就立刻咽了回去。虫师见他沉默,也不去催他,拉了他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把玩。松阳握了几百年的刀,指腹和掌心却是依然柔软的,大概是因为龙脉体质,连老茧都长不出来。这双手,曾被火烧过,被木钉刺穿过,被滚烫的热油浇过,放在男人手里,依然细腻白皙,像暖玉做的什么精巧物件一样。
“虫没有感情,只是为了存在而活着;不会爱人,因此也不会轻易被伤害。这样想来,成为虫反倒是一件轻松的事,不是吗?”
虫师低声说着,指尖摩挲着对方细白的手指。
“既然感受过成为人类的痛苦,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不需要为此感到羞愧,也不需要自责。你并没有在逃避什么,只是需要好好休息罢了。”
松阳怔了怔,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声来。他垂着头,在男人掌心轻轻勾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虫师温柔地回应了他,将他的手扣进了手心里。
银古体质天生能够吸引他,即便是摩挲指尖这么轻柔的动作,依然能让他心里一阵猫挠似的瘙痒。他想把手往回缩,可身体却想要更多来自对方的抚慰,就这样抿着嘴唇,进退两难着。
银古注意到了他的窘态,轻声笑了。
“有的时候,感觉我在作弊。”
“作弊?”
“因为松阳是非常温柔美好的人。”男人说,“也许你不会注意到,但是我猜,追随在你身上的目光,应该会有不少才对。但是,你最珍贵的一份温柔,却选择给了我。怎么说呢,唔,胜之不武吗?”
松阳怕他误解,忙说:“并不是因为银古先生的招虫体质,是因为银古先生本身——”他讷讷地,“本身就是非常好的人,我反而……”
男人笑了起来。在表达感情方面,虫师一贯落落大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比内敛的松阳直率得多。
“在我看来,你值得全世界的温暖和幸福。”
银古毕竟有招虫体质,跟化野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一个星期左右就启程。虫师在化野家乱翻医书,化野闲闲地走来走去,一眼看见松阳,就凑过来问他:“你呢?”
松阳歪过头,“我?”
“你是跟他走,还是谈异地恋呀?”
被化野超八卦的笑容弄得微微一哂,松阳垂下红瞳想了想,笑道:“只希望银古先生肯收留我啦。”
“干嘛说得那么可怜喔,好像无家可归似的。”
松阳动了动唇,最终也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逃回到虫师身边的时候,尽管还是那副身体,但是进入光脉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虚跟他分离了。
大概这就是银古所说的,[同一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光脉之主]的意义吧。当他跟虚处于同一个世界的时候,两个人只能共用同一具躯壳;一旦分离到不同的世界,就能够各自自由活动。
不需要再费力压制虚,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也垮了下来。尽管竭尽全力让自己只注目眼前的人,但是心中巨大的黑洞已经产生了,永远也无法忽视。
——他是个逃兵。
从必须抗争的虚面前,从需要解救的胧身边,从杀死晋助的罪孽中逃离,逃到不知情的银古先生身边,妄图汲取最后一点点温暖和存在价值。
如此软弱自弃的自己,前所未有地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却也前所未有地偏离那个引领学生的教师。
银古和化野白天时会在村里行医卖药,松阳束了长发整理屋子,到了饭点,就绑起袖子给他俩做饭。做完饭发现天气转阴,他估摸着银古应该跑不过这场大雨了,手里攥了一条干净毛巾,静静在门边候着。
医生和虫师果然是跑着回来的。银古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浑身都是泥水,一抬头看见松阳候在那,湿漉漉的脸上,神情一瞬间就柔软下来。
“等多久了?”
“也没多久。”
松阳轻声答着,上前把男人的湿发裹在毛巾里,手指缠着布料,细细把对方淋湿的耳廓也擦了一遍。他照顾人的本事都是私塾的孩子们给练出来的,但现在对象是虫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让他始终没敢抬眼去正视对方的目光。
“那个,这位太太,我的毛巾呢……”化野在一边弱弱道。
松阳微笑,“自己去拿。”
“……”单身狗没人权啊喂!
瞥见化野泪奔进屋,玄关处就剩他们两人了,银古攥住松阳给他擦头发的手,低声问道:“现在确实算是我的恋人了吗?”
“是。”
尽管非常羞涩,松阳还是诚恳地回答了银古的问题。想了想,他又不大自信地补充了一句:“因为是第一次恋爱……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做好。总之,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