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心想。
——这条能拴住你的锁链,我是不会轻易让它断掉的。
松阳把手腕伸到他手中,然后闭上了眼睛,意思是让他自己动手。胧攥着那淡白的手腕,犹豫了片刻,学着虚往常的样子切开对方的手腕,但他不敢切得太深。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胧只得尝试着切深些,并听见了对方一声极低的呻`吟。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然后犹豫着犹豫着,将口唇贴在对方手腕上,用力吮吸起来。伤口愈合的速度非常快,他必须将手指伸入伤口中用力扒开,让那新鲜的不死之血不停歇地流淌出来。
血水滴满了他的前襟。吮吸的间隙,他偷偷抬眼去看松阳的神情,看见对方也正注视着自己。松阳脸上有细小的汗水,鬓发弯曲着贴在脸颊上,大概是持续的疼痛所致。
他又在伤害自己的老师了。他又在折磨自己的老师了。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去爱一个人呢?明明只要注视着,心里的幸福就要从喉咙满出来了,可天照院奈落偏偏没有教授自己怎么爱他。
他只能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用摔伤的膝盖,用对方的怜悯和愧疚,将自己所爱之人牢牢囚禁在身边。
腐化的手臂复原了。男人舔干净对方手腕上的血迹,手从手背扣着对方细白的指尖,闭着眼偷偷吻对方的手心。
老师,老师。能将自己这颗枯竭的心瞬间注满的人,他爱得几乎要死去的地步。
他睁开眼时,看见松阳已经闭了眼,陷入长久的闭目养神中去。在那紧蹙的眉心和抿紧的嘴唇中,他没有确认到任何幸福。可即便这样,想要留住对方的极度渴望也已经完全占据上风,压制了让对方获得幸福的心。
松阳这一觉睡过去,居然小半个月都没有清醒。
奈落们在休整,也不敢过来烦他。他就靠在墙根那个位置,沉默地、几乎没有声息地睡着。
胧还记得他打探情报的任务,跟着大范围转移的鬼兵队四处辗转,回来看看松阳时,发现男人已经歪倒在地上,浅色的长发纠缠着铺在脏兮兮的地上。依然闭着眼在睡,但是当胧上前去抱他的时候,松阳微微睁开了眼睛,红瞳里除了茫然,没有任何情绪。
“老师,我带你去更舒适的地方睡着。”
胧低声说。
听到“老师”两个字的时候,怀里的男人似乎挣扎了一下,红瞳也微微亮了一些。但是胧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疲惫的男人放倒在柔软的被褥上,让长发从自己的臂弯里滑落下去。
松阳一言不发,脑袋蹭着枕头,慢慢合上了眼。
龙脉体质是不会出现任何虚弱的状况的。唯一受创的,只可能是他的精神。
灵源寺,是距离天照院总部最近的隐蔽据点。巨大破败的佛像下,是层层曲折的地道和空旷的地下空间。
胧让精锐部队自行整兵,然后单膝跪在那个长发男人的身边,静静听着探子们打听来的情报。
大体还是那些天道众忌讳虚,才联合幕府搞事的信息。幕府一方面不舍得放弃虚这个杀人工具,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听从天道众的指令,派出御庭番众过来做做样子。胧边听边暗记在心,一抬头,天照院的正牌首领却没在听,盘坐在墙边,很疲惫似的闭着眼。
他的左臂被连根削掉,大概是受了什么影响,复生的速度不如往时快,但到底还是慢慢地复生到肘弯了。只是他的模样看上去很累,连闭眸时都微微蹙着眉,似乎随时都会一头栽倒在地。
胧一挥手,让所有人下去。又小心道:“虚大人?”
男人睁开双眼,暗淡的红瞳。
“胧。你到底为什么还在继续这样的生活?”
不是那个伴随无边暗夜的男人,是他的,他的太阳。
心中这样确认了,手指用力扣进地里,让自己瞬间超载的大脑清醒一些。胧心中千回百转,口中喊出的却还是虚:“属下只是伴随在虚大人身边罢了。虚大人身在何处,属下就在何处。”
松阳闭着眼,向后仰头靠在墙上。地下的火把跃动着暖光,沿着他微颤的睫毛、柔软的唇和喉结描摹下去,百年难得一见的脆弱模样,在阴森冷墙的映衬下美得惊心。
“我……去看看晋助的伤情。”
虽然这样说,他撑了一下身体,却没能立刻坐起来。胧低声道:“虚大人好好休息,我去就好。”
听到“晋助”两个字的时候,胧轻轻攥了一下腐化的右手,宽大袖管下传来细碎掉落的声音。
那是他已经化成碎块的手骨。
刚刚跟高杉交战时被刺中的右臂,开始迅速腐化脱落。不是因为对方刀上有毒,而是近期,他的身体又一次达到了不死之血的极限。
身体平静的周期一次比一次短了。第一次出现腐化用了五年,第二次一年,之后每小半年就出现一次腐化现象。
以往每一次,在他出现这种不适应的征兆,以为自己会化成一堆碎肉块时,虚都会问他一句:依然想为这张脸效忠吗?
他说是。虚就会一刀劈开他的身体,然后切开自己的手腕,往他的伤口中滴入新鲜的龙脉血。
他知道对于常人来说,这是剧毒的血,进入身体后虽然能够短暂疗伤,普通人类却会在不久后出现肢体脱落、身体腐烂的现象,疼痛难忍。虚直截了当告诉他,即便补充新鲜血液能暂时修复,总有一天,他的身体达到了极限,也依然会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无论哪种死法,都不可能安生。
胧想了想,还是决定跪下`身来,让松阳看见自己腐化的小臂。
松阳的眼神在慢慢聚焦,集中到他惨不忍睹的手臂上来时,瞳孔一瞬间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