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雪之屋/

自己放在膝上的左手被对方握住,以指尖对着指尖的方式,在半空中触碰。

“戴着手套跟你接触时的舒适感,请记在脑海里。接下来是没有戴着手套的手。”

因为眼睛被蒙着,耳朵里除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再没有其他杂声,触觉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男人骨节修长的手刚一接触到他的指尖,他几乎浑身都颤了一下。

“……反应这么强烈吗?”银古嘀咕,“如果戴着手套跟你接触时的舒适感为1,那么不戴手套接触的感觉,找一个倍数来描述吧。”

“大概,2倍?”

“直接接触的感受性是隔物接触的2倍。”银古低声自语着,应该是边说话边在记什么东西,“也是呢,虫整天都往我脸上扑,衣服上反而少有。”

他脱掉了一只手上的手套,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扑地一声。他的一只手依然跟松阳指尖相触,另一只手伸进和服宽松的袖口,轻轻触碰对方的手腕。

“比较一下指尖和手腕的感受性。”

“还是指尖的感觉更强烈些。”

“指尖和小臂?”

“好像是小臂……那个,有点痒。”

松阳忍不住笑了。男人的手伸进他的袖口里一路往上触摸,害得他稍稍缩了一下手臂。

“衣服……要脱掉吗?”

他想起对方说的直接接触。

虫师稍微顿了一下。

“不用。现在太冷了。”

银古又测试了一遍他额头、眼睑、脖颈、胸腹部的感受性,最后似乎得了个有趣的结论:“一般来说,肤觉感受器在皮肤上点状分布,活动性越强的部位,感受器分布越多,比如指尖、额头、舌尖的触觉会比躯干和胸腹灵敏。但是对于虫来说,与招虫体质的人接触,越是接近心脏的要害部位,感受性似乎就会越强。比如说,”

心脏部位被温热的手掌触碰。就像刚刚坐下来喝了热开水时一样,整个身体都被舒服的暖意覆盖了。

“即使不是直接接触,也能对虫造成不小的冲击。”

冲击真的不小。

……那个,银古先生,能不能给我一个拥抱试试看呢?

——就差那么一点点,这句话就会脱口而出。

“……不,松阳,也别把它丢出去啊。”

银古眼疾手快地把绵孢子接住了。绵孢子在他手里被吓得吱哇乱叫,委屈巴巴地皱着小绿脸,也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尽管长发男人一瞬间就转开了脸,虫师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对方发丝间通红的耳朵。

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装着绵孢子的瓶子,银古压低声音跟它说:“松阳脸皮薄,别跟他开这种玩笑。”

虫很茫然:“什么是开玩笑?”

初冬的时候,日子还好过些。等到初雪一落完,路面就开始变得越来越难走了,一脚踩下去,最深的积雪可以陷到膝盖。银古原计划在开春前抵达虫师们存放卷轴的地方,这下也变得不得不延期。

因为越来越冷了,绵孢子也只得开始冬眠。寂静的大雪里,只有他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呼出的热气凝结成冰,把围着嘴巴的围巾都冻得硬邦邦的。

银古大大地呼出一口白气,一回头,却发现松阳跟在距离自己几里开外的位置,风大起来的时候,几乎只能看见一个人影。

银古不想在雪中喊话,便走近了去,感觉到对方稍一犹疑的脚步。

“那个,如果是我错觉的话请不要在意,这几天你好像跟得越来越远了……是因为我走得太快了吗?”

松阳从嘴巴到头顶都裹着银古的围巾,只露出一双浅绿眼睛。

风雪里唯一一丝温暖绿意。

“不是的。”

浅绿的眼睛眨了眨又偏开了去,看上去有些慌张。

“我的视力比较好,就算隔得比较远,也能看见银古先生的。不用担心我跟丢。”

银古蹙着眉,似乎在想些什么。他到底还是没出声,只是转过身,继续顶着风雪向前走去。

天气越冷,虫师身上吸引虫的特质就越发明显。

松阳感觉自己简直快变成一只只剩下生物本能的蛾子了。光是看见雪地里的火光,就想要不顾一切地靠近,然后把自己融化掉。

可他毕竟不是飞蛾,而是有意识有思想的人。他对冷静理智且学识渊博的银古很有好感,才不希望因为放任冲动,而不小心做出冲撞对方的举动。就这样小心地把握着距离,等到开春,情况应该就会好些了。

这天他们没有抵达村子,好在找到了猎户建在山腰的小屋,没有看见主人,索性就鸠占鹊巢了。

松阳在屋檐上敲落了干净的雪块,点上火,煮成可以饮用的热开水,跟银古一人一碗分掉了。热乎乎的东西一下肚,浑身的寒意都被蒸出来了,整个人都在往外冒着热气。

坐在火堆对面的男人在挥着空气里看不见的东西,一直没有说话。松阳望了眼周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银古今天没有点驱虫的烟。

不光是没有点烟,就连平时叼在嘴里的烟,他都掐熄了。男人只是盘着腿坐在火边,像往常一样整理自己的药瓶和卷轴,时不时有些无奈地挥开眼前的虫。

“……银古先生,不驱一下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