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再去回想那一夜的噩梦,只问她道:“陛下呢?陛下怎么样了,可醒过来了吗?”
温媪难过地摇摇头,“方才尹寺监命人来传话,说是陛下仍未醒来,太医院的太医会诊了一夜,也没能诊出来陛下是患了何种病症,反说陛下的脉象就像是睡着了似的,因此也不敢施针将陛下唤醒。”
“那陛下的身体可有什么大碍?”我又问道。
温媪想了想,“这太医倒没说,只说再等上两个时辰,若是过了午时,还不见陛下醒来,便会施以针灸之术,将陛下从昏睡中唤醒。”
我默然片刻,轻声道:“那咱们就再等上两个时辰吧,子恒他是真龙天子,一定会醒过来的。”
前世的时候,卫恒似乎并不曾有此一劫,为何这一世却突然冒出来个巫蛊之祸?
温媪端来早膳。想是尹平关照过,膳房送来的仍是我在椒房殿时吃惯了的膳食,并未因我此时迁到了永始台而有任何怠慢。
因为心内焦灼,任温媪如何苦劝,我也只喝了一口粥,便再也无法下咽。
眼看快要到午时,九龙殿那边终于有好消息传来,说是卫恒终于醒了。
温媪高兴道:“这下好了,陛下马上就会来接娘娘回去了。”
我却淡淡道:“只怕没这么容易……”
果然,很快又有个尹平派来的内侍同我禀报道:“禀娘娘,因陛下昏迷了一夜,未能按时出行去王屋山寻找太后和邺城王,且又召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前来看诊,前朝的重臣们已经知道了陛下昨夜突患急症之事。”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那些重臣们甚至连巫蛊之术的事儿都知道了,正在请求陛下彻查此事,看是谁胆敢谋害天子。”
半个时辰后,又一个坏消息传了过来。
在我椒房殿的寝宫里,就在我的床下,被人搜出一个木偶人来,那偶人头戴帝王冠冕,形貌像极了卫恒,前心贴着张符纸,心口处扎了十余枚长长的银针。
这一下,既有人证,又有物证,几乎坐实了我行巫蛊之术谋害皇帝陛下的罪名。
其实,我早知便会如此,那素桃必然是已经在我的寝殿里做好手脚了,才敢冲到卫恒面前告发我。只要将太医院的太医全请来给卫恒看诊,那他晕厥之事便不可能瞒得住。
在温媪看来,或许我可以趁着卫恒昏迷的时候,先将藏在自己宫中的木偶人找出销毁,也可以不请那么多太医,暂且让赵太医守着他,隐瞒他晕厥的消息,不让朝臣们知道,或许就能逃过这一劫。
可是我知道,真要那样做了才是下下之策,反会落人以口实。
我只能将一切尽可能原封不动的摆到卫恒面前,看他是会明察秋毫,还我清白,还是会为心障所迷,像前世那样赐我一杯毒酒。
不过,即便他当真再赐我一杯毒酒,现下的我,也不怕了!
见卫恒手捂心口,痛得面色青白,摇摇欲坠,我急忙起身扶住他,“子恒,你怎么了?”
我朝外急声喊道:“来人,快去请太医!”
尹平和温媪领着几名宫人立刻奔了进来,帮着我将卫恒扶到榻上。
他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想要同我说些什么,却又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见他痛成这样,我只觉心中揪成一团,忧心不已。正在这时,忽听一个人影奔了进来,高声喊道:“陛下,您这是被人所害!奴婢知道是谁害了您!”
我抬眼看去,竟是那先前随温媪去九龙殿送膳时对着卫恒暗送春波的素桃。我本打算等过了年,放一批宫女出去,她亦列在其中,只是还没有告诉给她知道。
哪知这宫婢竟会在此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嚷出一句石破天惊之言。
“陛下您这不是生了急症,而是被魇了,是有人用巫蛊之术在诅咒陛下!”
我闻言一怔,卫恒自从服用了仓公给他开的那服药,将昔年为救我的旧伤彻底治愈后,身子便极为康健,连咳嗽都不曾有过一声,为何会突然这般心痛如绞,难道当真是被人用巫蛊之术诅咒所致?
这巫蛊之术历来是宫中大忌,凡是牵连其中之人,不但自身必死无疑,更是会株连九族,这皇宫之中竟是何人胆敢冒着毁身灭族之命,诅咒至尊天子?
素桃已然说出了那个人,“请陛下恕奴婢斗胆指认,那用巫蛊之术诅咒您的不是别人,就是您的枕边人,是您向来爱重有加的皇后娘娘!”
若不是她的手指毫无顾忌地怒指着我,我险些以为是我听错了,我怎会去诅咒子恒,诅咒自己的丈夫?
素桃唇舌翻飞,如倒豆子一般,给出了我谋害亲夫的理由。
“自从太后和邺城王出事以来,皇后就对陛下心生怨恨,怀疑是陛下暗中做的手脚,又见陛下您不肯见她,更是对陛下怀恨在心,竟偷偷做了个偶人,行那巫蛊之术,想要害了陛下,为太后和邺城王报仇。”
一道寒意从后心升起,我原以为这素桃不过是个想要跃上枝头心大的宫女,哪知她竟是这般好胆色,竟敢污蔑我这个皇后行巫蛊之术,给出的缘由又句句正中卫恒的心结。是何人将这宫婢推出来,当了一把刺向我的锋锐利刃?
我不再去看她,转头看向卫恒,旁人说了什么不重要,端看我的夫君是信我这个结发妻子还是旁人之言。
卫恒一对黑沉沉的眸子也正看向我,那里面满是痛苦之色,喉间也发出“嗬嗬”的声响,不等我再从他眼中辨认出些别的神情,他已痛得再坚持不住,彻底晕厥了过去。
而太医也终于在此时赶到。
今日当值的是太医院一位姓赵的太医,他仔细诊了卫恒的六脉,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
“还请娘娘恕罪,小臣无能,从脉象上看,除了有些气血逆乱外,诊不出陛下是何病症。至于陛下要过多久才能醒来,小臣也不敢确定。”
素桃跪在一边叫道:“陛下是为人用邪术所诅咒,当然诊不出来。”
尹平怒道:“一派胡言,竟敢在陛下面前造谣生事!还不快堵上这婢子的嘴,将她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