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卫畴以前攻城掠地时,是从不带家眷,可是这一次却破了例,想来是对此次南下亲征,有着必胜的把握。
昨晚卫恒同我提及时,还曾说了一句,他当时语含讥讽,说卫畴此举不过是想让某个人亲眼看着章羽被他打败罢了。
我问他“某个人”是谁,他却怎么都不肯告诉我。
到了徐州后,卫恒怕我旅途劳顿,强逼着我歇了一天,才准我去为百姓分发防治疫病的汤药。
仓公所留的这张方子,当真其效如神,百姓服用过这正气汤后,感染疫症的人数比起先前少了许多,半个月后,疫情便控制了下来,已经不再蔓延。
然而那些已经染上疫症之人,等待他们的却只有死亡。
这其中便有程熙和吴桢。
一个是同我有名无实的前夫,另一个则是我现下夫君的救命恩人。
卫恒告诉我这个消息时,神色颇为凝重,尤其是提及程熙时,还有些忐忑,怕我误会程熙是被他和卫畴父子借机害死的。
“阿洛,这当真是天灾,想是他们在采石场做苦役,身子不如常人康健,便是服用了那防治疫病的汤药,可还是有一半人都染上了疫症,连吴桢也没能逃得过,即便有吴良在他身边精心照料,也还是……”
其实对他二人会死,我并不觉得有多意外,毕竟他二人在前世就是死于这一场疫病。
前世时,因为没有仓公留下的方子,这一场疫疬蔓延极广,死了上万人,有些村落甚至是十室九空。
想不到,这一世,靠着仓公那张方子,无数人因此而活,可程熙和吴桢却仍是死于这场天灾。
可见,即便重来一次,有些事能够改变,而另有一些,仍旧是无法改变。
那么这一世,吴宛是否仍会成为卫恒的妾室,而我,最终又是否仍旧被卫恒赐死?
一步步行到如今,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然而比起我未来的命运如何,我更忧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嫂嫂失踪了。
她在徐州待了两日,便启程去了洛城。她本想独自前往,可是我不放心,硬是让她带了两名侍卫。她临走前曾说不出七日,她便当回来,哪知十天过去了,却仍旧不见她回来。
卫恒命人出去寻找,结果竟在石城附近的乱石山里发现了嫂嫂和那两个侍卫的坐骑,均中了数箭倒毙于一处山崖边上。
再往山崖下搜寻,只在崖壁上长出的一棵树上见挂着其中一名侍卫的尸体,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嫂嫂同另一个侍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卫恒又多派了人手去找,可直到卫畴亲率一干文武大臣抵达徐州,也仍旧没有嫂嫂的消息。
许是刚刚睡醒,我一时还有些迷怔,见自己在一辆马车之中,还在纳闷,怎么好好的床帐竟变了模样。
一个声音从头顶处传来,“醒了?”
是卫恒的声音,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不只是在马车里,更是枕在他的腿上。
“我们这是在……去往徐州的路上?”我翻身坐起,渐渐回过神来,问道。
“嗯,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寅末就启程了,我见你睡得香甜,便不忍心吵醒你。”
他替我理了理散乱的长发,轻叹了口气,“看来你这些日子真是累坏了,这一路颠簸都没能扰醒你。既然醒了,先起来吃些东西吧。”
马车停了下来,他起身下车,唤了采蓝端水进来服侍我洗漱。
他替我想得周全,将我日常用惯了的东西全都带了来,我刚涂完面脂,他便又进来了,手上拎着个小巧的食盒,里面是一碗热粥并几样细点,还有几块麦饼。
原来他也没用早饭,将热粥和细点摆到我面前,把那几个麦饼风卷残云般的吃了下去。
饭后,他怕我待在车里久了气闷,带我到车外略走了几步,又觉得风太大,重又将我送回马车里。
见他转身想走,我忍不住道:“等等,公子昨日答应我什么了?”
他略一犹豫,重又进到车内,不等我问他,就主动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四五年前,有一回在街上见吴宛被几个无赖调戏,就顺手救下了她,送她回去时,才知道她竟是吴桢的妹妹。”
原来又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典故,难怪吴宛会倾心于他,我当初不也是因为卫恒不顾性命地从马蹄下救了我,才会心悦于他。
“她今年多大?”我问道。
“好像是和你同岁。”
我心中一动,又问他,“公子可还记得是先救的她,还是先救的我?”
卫恒想了想,“好像是先救的她,过了一年,我才遇到了你。”
也不知为何,这一世再见到吴宛出现在我面前,无论是那个雪夜她为卫恒披衣拂雪,还是昨日跑来同我说了一通有的没的,我始终不觉得怎样。
可是现在,听卫恒这么一说,心中忽然有些酸酸涩涩的。
原来若论起先来后到,我是及不上那个我见犹怜的吴家阿宛的。
他忽然凑近了看着我道:“你不高兴?”
手背一暖,他握住我的手,“其实我刚救了她不久,吴桢便同我说起,说他妹子想要以身相许来报答我救她的恩情,只求在我身边做个妾室,伺候我日常起居便再无所求。”
我有些恼,他同我说这些便罢了,为何还要抓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