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误会

美人甄弗 绿意生凉 3736 字 10个月前

没来由的,我心中一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卫恒慢慢直起身子,伸手过去,将那白色的一角缓缓拎了出来,竟是一方薄如蝉翼的鲛绡帕子,上面写满了飘逸的簪花小楷。

心中那块巨石轰然坠地,不用凑过去细看,我也知道那帕子上写的是什么。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将那方写着《洛神赋》的帕子,亲手交给卫珠,亲眼看着她将那帕子收进袖子里,盯着她走出卫府的。她绝无可能再将那帕子掏出来放进这琴里。

何况,在我对她晓之以理,剖明利害,再搬出姨母加以威慑之后,卫珠也绝不会再做出这种蠢事。

那这方帕子到底是如何到这焦尾琴里的?

不光我在心里反复问着这个问题。

卫恒也抬起眼,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敢问夫人,为何子文亲笔所写的这《洛神赋》竟会在藏在这张琴里?”他的嗓音沙哑的厉害,眼里满是失望。

这一次,我虽然仍是问心无愧,却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给出答案。

我轻咬下唇,半晌方道:“若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可信我?”

卫恒忽然放声长笑起来,“哈哈哈哈……好一个不知道?”

“夫人真是好手段,把那招眼的琴谱还回去,让我以为是错怪了你,心生愧疚。实则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地把他写给你的情书给藏了起来。还有那紫珠耳珰呢,你又把它藏在何处?”

“他为你写情书,你为他弹相思调,就把我一个人当傻子似的耍得团团转?”

他忽然打开那玉匣,从中取出枚玉簪来,那簪子通体雪白,簪头作兰花之形,瞧着极是素雅动人。

“子文是你亲表弟,从前还在许都的时候,你们便常来常往,我不比他,熟知你的喜好,也不屑去学他给你找什么琴谱、弄丢了的耳珰。那些能用钱财买到之物,再是昂贵,也不是无价之宝,如何配得上你。”

“所以,我亲手给你制了这枚簪子,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枚兰花玉簪!可惜,夫人眼中只看得到那紫珠耳珰,我手作的这枚簪子,怕是瞧不上眼了。”

他说完,拿起那枚簪子往地上狠命一砸,立时玉碎花折,将那兰花簪子摔成了一堆玉渣。

我心上一疼,想也不想便脱口道:“不是这样的,子恒,你听我解释!”

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这竟是重生后,我头一次没有唤他将军、公子,而是唤他的表字,子恒。

听到这个称呼,卫恒也是微微一愣,跟着又暴怒起来。

“甄弗!”他怒指我道:“我怎么会瞎了眼,蒙了心,喜欢上你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我如此待你,揭过当年对你姨母的仇怨,也要对你好,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欺我、瞒我、绿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怎么对你好?”

他将那团帕子狠狠掷到我脸上,绝然而去。

卫恒眼中的怒火如有实质般,将我炙烤其中,恍惚间,我竟似从他那双有些发红的瞳仁中看到了另一副画面。

也是在这个亭子里,案上亦摆着一张琴,他一脸嫌憎地看着我,而我跪伏于地,拉着他的衣摆,似在央求他什么。

可无论我怎么哀求他,急得满眼是泪,他却看都不愿看我一眼,将一团东西狠狠地掷到我怀里,抽出衣摆,绝然离去。

我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他竟然抱怨我跟个木偶人一样,在他面前冷淡疏离,还说我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如今这副清冷矜持的模样,难道不都是被他给逼出来的吗?

前世的时候,我应当也是央求过他的,可是有用吗?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既然他是那样嫌弃于我,我又何必总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面。

他是卫畴之子又如何?我出身士族,亦有我的骄傲,我宁可自己关起门来偷偷伤心,也不愿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向他乞怜,失了我甄家女儿的风骨和体面。

我只能用这种不怨不怒、敬而远之的方式来维持我仅剩的自尊,可就连这样,却仍是碍了他的眼。

那些被我强行压在心底积年的怒火,终于成功地被他勾了出来。

我奋力一挣,双掌抵在他胸前,想将他远远推开,口中道:“难道我抛开矜持,放下自尊,跟你跪地哀求,情真意切地向你哭诉,这一切就会不一样,你就会相信我的清白不成?你根本就不信我,那我说得再多,做得再多,又有何用?”

卫恒忽然松开我,似是胸口被我双掌推得痛了,抬起右手覆于其上,揪着衣襟道:“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看我的?”

“难道不是吗?你心里不是早就认定,我是那种不守礼法,会和小叔子私相授受的女子。查也不查,便一句铁证如山,直接定了我的罪。”

“那是因为——”

卫恒喉头一哽,平复了几下呼吸才艰难地道:“你怎知我没有查过?”

“在徐州的时候,子文每次喝醉了酒,都会喊你的名字。他每天不理正务,只顾着到处东游西荡去替你找寻琴谱。哦,对了,他还倾其所有给你买了一副紫珠耳珰。他这几日天天去找卫珠,一待就是半个时辰,昨晚刚递了一匣子东西给卫珠,那丫头今日就又跑来看你。若不是我提前回府,只怕还听不到夫人这曲暗诉衷肠的《有所思》。”

“我以为我已经查的够多了。”他沉声道。

“将军以为你看到的这些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我反问道,“眼见也未必为实,何况将军并未亲眼得见所有事实。”

卫恒眼中的怒火再燃起来,“我还需要再看到什么别的事实,难道这些还不够吗?我只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你在弹着他送你的琴曲!”

“发现我回来,你先是慌乱的弹断了弦,可是再转头看向我时,脸上已没有丝毫的忐忑不安,反摆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来,以为我眼瞎,看不出你是在故意掩饰吗?”

我气极反笑,“将军确实眼瞎,还瞎得厉害!”

“我当时淡然自若,是因为我问心无愧。这弦乃是新上的,本就易断,何况当时将军的眼神太过不善,让我如芒在背。将军也是懂琴之人,心神受扰之下,弹断一根新上之弦,本就平常,如何就是我在心虚?”

卫恒一时语塞,狐疑地盯着我看了许久,才道:“不知夫人何来的底气,一边弹着他送你的《有所思》,一边说自己问心无愧。”

“将军若这么说,别说《幽兰》、《流水》这些琴曲我往后再也弹不了,竟连这琴也碰不得了。”

卫恒脸色一沉,“你这话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