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送药(三合一入V万字)

美人甄弗 绿意生凉 10951 字 10个月前

卫恒见他如此僭越,不但没斥责他,反而神色间还颇为赞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似是要我给他一个说法。

我扫了尹平一眼,赞道:“尹寺人果然忠心护主,只不过,你们都想差了。我不喜欢这绿绮琴,并不是因为赠琴之人,而是因为实是不喜这张琴的旧主人。”

“夫人不喜那司徒相如?”

“他的文采虽好,千金难买,但其人品同文品实在相差太远。世人皆以他琴挑文君为一桩美谈,我却觉得他是存心不良,故意诱拐。”

“愿闻夫人高见。”

“若是那文君并非富家之女,而是一贫如洗,再是才貌双全,司徒相如可还会琴挑于她?”

“若他当真心悦文君,又如何会不顾她的名节,不顾聘则为妻奔为妾的礼法,不想着明媒正娶,而是诱拐她私奔?”

“在功成名就之后,更是喜新厌旧,想要另娶美妾,恼得文君写下《白头吟》同他相决绝。”

卫恒若有所思,“听闻他为了逼文君之父给他钱财,竟让自己的妻子当垆卖酒,文君之父到底不忍见女儿抛头露面,还是分给了他们万贯家财。司徒相如此举,确非我等男儿所为。”

“是以,”我看着那张绿绮琴道:“这等男子用过的琴,我才不要。”

“原来是这个缘故。”卫恒脸色仍是不大好看,“看来是卫某太过粗心,不知夫人的好恶,便贸然送琴,难怪被夫人嫌弃。”

他这话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忽然瞥见琴架上立着另一张琴,不由脱口问道:“那张琴可是蔡庸先生所制的焦尾?”

卫恒示意尹平把绿绮收走,换了那张焦尾琴放在琴案上。“这张琴我昨日刚命人寻到,因流落民间,不少地方皆有坏损,打算明日请斫琴师修补好后,再送给夫人赏玩。”

我抬手轻抚琴面,想是因战乱,这张琴不仅七弦皆断,琴面遍是刮痕,琴轸也丢了三四个,瞧着极是落魄。

“这琴虽瞧着凄惨,实则损坏之处皆不厉害,刮痕虽多,并未伤及胎漆,只要重涂一层表漆,再重上一套丝弦及琴轸便好。”

尹平又插话道:“听闻夫人昔年在洛城时便曾极擅修琴,将军与其另请斫琴师,倒不如劳烦夫人来修这焦尾琴。”

我避开卫恒的目光,走回食案处,提醒他道:“将军该喝药了。”

卫恒走到我身边,端起药碗,轻轻晃着碗中的褐色药汁。

“只要这药喝上半年,我的旧伤便能痊愈?”他轻声问道。

我点点头,“仓公医术如神,他确是如此说的。他还给了另一张调理方子,再调理半年,将军便可依旧得享天年。”

卫恒唇角扯出一丝弧度来,“如此说来,我卫某能捡回四十年的寿数,还要多谢夫人,若非沾了夫人的光,只怕仓公才懒得救我。”

想来前世时,为了荆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仓公也定是主动求为卫畴治那头风之疾。

可即便仓公仍是到了邺城,因前世时卫恒对我的厌恶,他当不会替我请来仓公诊脉,而仓公也就不会发现卫恒所受的旧伤,那他……便只会活到四十岁。

而这一世,也不知卫恒是怎么了,待我和前世大不相同,一心为我求请仓公,这才……救了他自己。

细想这其中因果,我不由感叹道:“若非将军请来仓公,也不会得仓公赐方相救,细论起来,并不是将军沾了我的光,而是将军自己救了自己。”

卫恒却不赞同,“是吗?可若不是因为夫人,我又何必去请仓公。可见还是因为夫人,才会有此机缘。”

我不想再同他就此纠缠下去,见他迟迟不肯喝药,忍不住催他,“将军快些服药吧,不然这药又要凉了。”

他的目光重又落回到那碗药汁上,忽然问我,“夫人可愿帮我修缮这张焦尾琴?”

“我……”我下意识地就想推拒,可又怕他再被我拒绝,恼怒之下,又不肯喝药,只得点了点头,答了一个“好”字。

卫恒这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有劳夫人了!”他笑道。

他唇角那个笑容无端让我心里有些发闷,总有种在这场博弈中输了他半步棋的不甘与憋屈。

忽然想到仍跪在庭中的任姬与李姬,我便微微笑道:“将军若真想谢我,还请免了任、李二姬的责罚,别让她们再跪下去了。”

他唇角那抹碍眼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你居然替她们两个贱婢求情?”

“她二人毕竟是贵人所赐,将军便是不看在她们父兄的面子上,也不看贵人的薄面吗?”

卫恒冷冷道:“正因她们是长姐送来的,我才要如此严惩她们。做我卫恒的妾室就是如此,只要敢来烦我就是天天罚跪,我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愿意再被送来,给我做妾罚跪?”

我被他噎的半天才说出一句来,“将军若是不喜欢她们,便放她们归家另嫁,何苦这样磋磨她们。”

细论起来,她们也和我一样,都是为人摆布的棋子,又哪里做得了自己的主。

卫恒重重将药碗往食案上一放,又不肯理我了。

尹平善解人意地替他辩解道:“中郎将原本就不想收下她们,只想守着夫人一人,琴瑟和鸣。但一来这二位小夫人是夫人做主收下的,将军若再送回去,怕会驳了夫人的颜面。”

“二来,中郎将更怕若是遣她们归家,卫贵人又要生出别的花样来。上次中郎将去行宫接夫人回来时,虽疾言厉色,同卫贵人说得分明,请她勿再插手中郎将府的内帷之事。可卫贵人生性固执,若她再送来四个、八个姬妾,夫人再照单全收,都替中郎将纳入后宅,那中郎将只怕要夜夜头痛了。”

这尹平说出的话语,句句都教人难以招架,若不是得了卫恒的默许,我不信他一个小小的寺人,竟敢这样当着卫恒的面,非议他的亲姐姐,还埋怨我不该给卫恒纳妾。

先前这房中只有我和卫恒两人时,我觉得尴尬,总盼着能再多上一二个人。可如今多了尹平在这里,每逢冷场时便说上几句,却让我更觉尴尬,远比方才我和卫恒单独相对时,还要难捱。

我再也无法安坐,起身道:“横竖她二人是将军的妾室,将军愿意怎样待她们,是将军的事,原本我就不该过问。既然将军已用过汤药,夜色已深,还请早些就寝。妾身告退。”

“且慢!”卫恒开口道:“既然夫人心慈,不愿见她们受苦,暂且今日先点到为止。”

“尹平,你让她二人回去,接下来的三个月,不许她们出房门一步,还有那任姬,她竟敢明目张胆地欺骗于我,再罚她每日跪上一个时辰,也是三月为期。”

“还有,务必将她二人房中的香料全给我烧了,从今往后再不许她们及从人用任何香料。”

我虽好奇他为何对任姬责罚的如此之重,又怕问了之后,又要在他这书房多待片刻。我早已有些后悔来劝他进膳服药,恨不能早些离开这里,躲回我的房中,再也不要见他。

见我不去问他,卫恒反而主动问我,“夫人就不好奇我为何这般重责她二人吗?”

“不好奇,我有些累了,只想快些回房安歇。”

“既然夫人不想知道,那我送夫人回房。”

我一时无语。我想不想知道,同他送我回去有何关系?难道我说一句想知道,他就不会送我回房不成?

卫恒亲自抱着那张焦尾琴,送我回房。

我怕他趁机登堂入室,到了门口,便赶他回去。

“时辰不早了,将军还请快些回去安歇吧。采蓝,还不快接过将军手中的焦尾琴。”

卫恒抱着琴不放手,“我有些渴了,夫人可否允我进去喝上一盏茶再走。”

今日这场对弈,我已让他赢了半子,再不能让他得意。

“这时候喝茶,恐会难以入睡,恕妾身不能为将军奉茶,将军请回!”

卫恒却仍不肯走,忽然对采蓝、采绿道:“你们暂且退下,我再同你们夫人说一句话就走。”

我正想让她们不必理会卫恒之言,她二人已动如脱兔,瞬间便和尹平一起,远远地退开到丈许之外。

卫恒似是看出我面色不虞,低声解释了一句,“卫某要说的话,怕是对父王有些不敬,只得让他们先行避开。”

“我先前同夫人说过,我父王极是好色,每攻占一处城池,所做的第一件事,除了安抚百姓,便是去找美艳妇人来受用,但在发生了宛城那桩恨事之后,他再也不曾去搜罗收用新占之地的美妇人。”

“夫人觉得,这是何故?”

我细细思量卫恒话中之意,他似也明白了,卫畴的好色才是当年那桩恨事的根源。就连卫畴自己,想来也是明白的,故而自那之后,再不曾故态复萌,每攻占下一个城池,便去觅美寻欢。

“想来,丞相是后悔了。”

“哼!他再是后悔,我两个哥哥也回不来了。与其事后亡羊补牢,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近女色。有了他这前车之鉴,我五岁那年便在心中立誓,若我有了夫人,只要她一心对我,那我便只守着她一个,绝不会对别的莺莺燕燕动心。”

我心中忽然慌乱起来,后退一步道:“将军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再是对卫恒心怀恨意,也从不曾想过,那个雄姿英发,能伏虎降龙的少年将军,竟会活不过四十岁?

前世我饮药而死时,不过二十五岁,他长我五岁,当时刚满三十,正是风华正茂,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

原来我死之后,他也并没有长命百岁,不过比我多活了十年。

就算他赐我一杯毒酒,了结了我的性命,可我这条命本就是被他所救,他还为此,搭上了自己一半的寿命。

这般想来,他欠我的,似乎也并没有那许多。

重生以来,头一次,我对他恨意稍减,反生出一丝歉疚来。

早知他为救我,付出折寿四十年如此大的代价,我宁愿他未救过我,我也从不曾和他有过半分牵连。

仓公看出我神情有些不对,温言道:“若是迟个二、三年才发现,便是遇着老夫,也无力回天。可现下他沾了夫人的光,既叫老夫遇上,就当是个添头。待老夫给他开两副方子,一副清治旧伤,一副调理续命,再帮他凑足个八十年的寿数。”

我再三谢过仓公,亲自下厨,为仓公做了几个别致菜肴略表谢意。另将仓公所写药方,命采蓝送去给尹平,他对卫恒忠心耿耿,自会尽心尽力照料好他。

不想一个时辰后,尹平却手拎提盒出现在我院中。

我见他打开提盒,露出里面一碗褐色的药汁来,不由问道:“尹寺人这是何意,我无须服药调理,倒是将军的旧伤需赶紧服药调治才是。”

尹平朝我躬身又行了一礼,“多谢夫人命人将中郎将的病情告知小奴,小奴立时便命人照着药方去抓了药回来。”

他一指提盒中那碗药,“哪知小奴花了小半个时辰将药熬好后,任小奴如何劝说,将那旧伤若不及时医治的后果细细讲给中郎将知道,可他却还是不肯服药,连晚膳也不肯吃,发了好大一通火。”

我微一蹙眉,卫恒这又是在闹什么脾气。在我那些关于前世纷繁错杂的梦境里,虽忆不起细节,但卫恒似乎总是一副喜怒无常、脾气暴烈的模样。

他脾性如此之差,莫非也是受了那旧伤影响,血脉不畅,淤堵于心,这才动辄肝火大动,总是暴躁易怒,时常无缘无故便会乱发脾气。

想了想,我只得道:“许是中郎将遇到些烦心的公事。既然他不愿进膳服药,今晚便随他去吧。带着怒气服药饮食,反对身体不好。”

“不如等到明日他气消了,再请他服药,辛苦尹寺人了。”我朝他微微颔首。

尹平却道:“再难的公事,中郎将也不曾烦心过。请恕小奴僭越了,任姬与李姬两位小夫人时常为中郎将亲手做羹汤,但夫人与我家中郎将成婚月余,第一次下厨却不是为了自己的夫君,反而是为了仓公一个外人。”

他语气虽平淡,但言辞之间显然对我这个主母甚是不满。

我敛起唇边浅笑,正色道:“中郎将能否治愈旧伤,得享天年,全靠仓公赐方救治,此等活命大恩,我自当亲自下厨,以表谢意。”

尹平看我一眼,眼神仍是平板无波,“夫人若是当真这般在意中郎将,何不亲自去劝将军服药?否则,只怕明日、后日……,中郎将都不会服药。”

这个贴身服侍卫恒的寺人,是在暗示我,卫恒是因为我才不肯服药吗?

我看向那碗褐色的药汁,心内有些天人交战。

卫恒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身子,凭什么倒要我去劝他服药,便是他不肯治好这旧伤,只能活到四十岁,也好歹能当上十二年的天下之主。

若他不肯依照约定保我平安,放我归去,这便是他应得的报应;便是他肯践守承诺,放我去隐居,也不过是还了前世欠我的旧债而已。

可是……

我并不能确定前世他当真杀了我的三个孩子,欠我良多,若是……

许是因为身为女子的原故,比不得男子那般能狠得下心来,如卫畴那样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

我总是既不愿人负我,亦不愿我负人,最好两不相欠、各不相负。可他这旧伤毕竟是因我而起……

轻叹一声,我还是拎起那装着药碗的提盒,将它交给采绿,“这汤药想来已经凉了,待我让人重新热过,再备上些清粥小菜,亲自给将军送去。”

罢了,既然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因那旧伤少了一半寿命而无丝毫愧疚之心,那便还是……略尽我这挂名妻子的职责,劝他服药治伤,免得他若是真到了四十岁一病而亡,到时子嗣尚幼,强臣环伺,只怕又要天下大乱。

就当我是为了他日的天下太平吧,我这般劝慰自己。

不多时,汤药与粥菜均已热好。我随尹平走到卫恒书房门前时,才发现李姬与任姬二人,竟正跪在庭中的青砖之上,汗珠与泪珠滚了满脸。

尹平上前一步,在我身侧低声道:“二位小夫人亲手做了晚膳送来,特意提及夫人亲自下厨之事,惹得中郎将勃然大怒,不但砸翻了她们带来的膳食,罚她们长跪不起,还不许任何人替她们求情。”

原来卫恒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肯用晚膳吗?

尹平刚一替我推开书房内间的门,便听卫恒吼道:“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既然将军不愿看到我,那妾身这就告退了。”我平静地道。

他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有些不可置信的微光闪过。迸发出惊喜莫名的欢悦来,可那惊喜转瞬即逝,等我再细瞧过去,他已经重又低头去看他手中的竹简,面色阴沉。

“你来做什么?”

“听说将军至今未用晚膳,妾特来给将军送些清粥小菜。”

我接过采蓝手中的提盒,将里面的粥菜一一取出,摆在食案上,“将军若不嫌弃,还请快些用吧,免得饿得过了,伤了脾胃。”

“莫非这些粥菜是夫人亲手所做,才会怕我嫌弃?”卫恒放下书,缓步踱到食案边,看着那几样碗碟道。

我浅浅一笑:“将军误会了,妾怎敢为将军亲手做羹汤。听闻任姬与李姬两位妹妹,就是因此故而被将军责罚,现在还跪在外面,不得起身。妾又怎敢重蹈她二人的覆辙,在将军面前献丑。”

“你——”卫恒正要去拿调匙的手顿时僵在半空,跟着恨恨在案上一拍,赌气道:“我没胃口,全都拿走。”

“喏。”我也没再劝他,立刻将那碗清粥和小菜重又放回食盒。

卫恒仍坐在食案边,见我如此听他的话,脸黑如墨。

我又打开另一个提盒,取出那碗药来,“将军既不愿用膳,好歹把药喝了吧,仓公有言,将军这旧伤若是不及时医治,只怕会——”

卫恒冷笑道:“不就是会活不长吗?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与其这般活着,倒不如早些死了早得解脱。”

“与其这般活着……”我听出他语气不对,竟似是当真有感而发,不由看向他,轻声问道:“敢将军是如哪般活着?”

我眼中的卫子恒,虽然沉默高冷又暴躁易怒,但从来都是胸有大志、壮怀激烈,盼着能一展鸿图,创万世之功业,竟然亦会如常人般悲观脆弱,也会说出这等偏激颓丧之语?

卫恒脸上微现懊恼之色,双唇紧抿,别过脸去,再也不肯理我。

我静候片刻,隐约觉得他这是在同我赌气,只要我先低头,跪伏于地,再仰头跟他软语相求,说些软话,他便会乖乖地吃饭服药。

甚至不用我刻意去想,那些服软的话便已自心头浮现。想来前世也是如此,我总是委屈求全,温柔小意的那一个,已经惯于总是对他软语相求……

可是,那都是从前……

我将那碗药重又放入提盒之中,朝卫恒欠身道:“既然将军不喜欢我为您送饭、送药,妾身这就走,往后再不会因此来打扰将军。”

拎起食盒,我转身便走,方迈了一步,便听见卫恒恼怒的声音,“站住!”

我顿住脚步,却不回身,听着身后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微微侧头问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卫恒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卫某只是好奇夫人为何会大发善心,竟纡尊降贵亲自来给我送饭送药?”

我转身看着他,“因为妾不愿见将军他日英年早逝,中道崩殂。”

“那不是正遂了夫人之意?我若死了,夫人再不用整日思虑过度、担惊受怕我将来会害你,会害你全家,也不用发愁到时候要怎么离开我。岂不是比那份契书更能让夫人安心?”

心头有怒意上涌,我不觉高声道:“难道在将军眼里,我便是这样的人吗?心中只顾着一己之私,从不会替他人考虑半分?”

若他当真这样想我,那我同他之间,也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拽住。

卫恒紧紧攥着我的右臂,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是卫某失言了!若夫人当真只顾着自己,卫某此刻只怕已不知被父亲发配到何处,再不能立于夫人面前。”

“是我一时出言鲁莽,还请夫人——见谅。”

这许是前世今生,他头一次跟我道歉。

我心头一软,却仍是不肯对他温言软语,仍是冷声道:“还请将军放开妾身。”

握在我臂上那只手,掌心紧了一紧,随即便放开了我。

我缓缓朝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这才发现他的手半伸在空中,似是想要再次拉住我,却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