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杖责

美人甄弗 绿意生凉 3292 字 10个月前

谢她?我可不记得这些时日,我有欠过这位表妹的情。

似是看出我的疑惑,卫珠小嘴一撇,跟我邀功道:“表姊被人欺负了,我当然要帮表姊讨个公道。这次的三十军杖只是略施小戒,若是我那三哥日后还敢惹咱们不痛快,我就再叫爹爹打他板子!”

“你说什么?你三哥被司空杖责了三十军杖?”我大惊失色。

卫珠得意道:“是啊,谁让他竟敢拒婚,忤逆父亲的意思,活该他挨这顿打。”

“不可能,司空断不会因为拒婚之事就杖责于他,定是为了别的缘故。”

我不信卫珠所言。卫畴可不是那等因为儿子不听老子的话,一言不合便会动手打儿子的父亲,何况还是杖责三十军杖。在责罚于人这件事上,卫畴从来都是依法而行,若非实打实的犯下什么过错,轻易不会责罚于人。

“还能有什么别的缘故?”卫珠有些愤愤地道,“表姊你生的这般美貌,我还嫌他配不上你呢,他竟敢反瞧不上你。不等爹爹说完,就一口回绝。更可气的是,爹爹竟也没说什么,挥挥手就让他走了。”

“然后呢?”我问道,既然卫珠当时就在一旁,难道是她对卫畴说了些什么?

“我实在是气不过,就从帘子后头钻出来,告了他一状,把他先前对表姊和姨妈无礼的事全告诉给了爹爹知道。”卫珠得意道。

卫恒对我和母亲无礼?他从不曾对我母亲失礼过,至于对我,也只有那一次在后园中他当着我面,扔了我送他的却敌冠,可是当时只有我和他二人,应是再没旁人知道才对。

我不由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三公子将我送他的寿礼丢入湖中之事?”

卫珠笑嘻嘻地从她身后拉出一个青衣婢子来,“我让青儿来给我摘些花儿插瓶。幸好被她瞧见了,不然,表姊和姨妈岂不是白给他欺负了?他竟连姨妈送他的寿礼也敢扔!”

原来如此,卫畴极重周礼,若是卫珠让他误以为卫恒将长辈所赐的寿礼给丢入湖中,这等失礼之举,难怪会被他狠狠责罚。

我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谁告诉你三公子扔的是我母亲所送之寿礼?你这婢子若是当时能听到寿礼二字,便该也听见些别的,当知被三公子丢入湖中之物并非我母亲送他的寿礼,而是我送给他的。”

“是你故意在司空面前说成他扔了我母亲送他的寿礼,是也不是?”

卫珠神色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分辨道:“我才不是故意的,许是当时没听清弄错了,反正不管他当时扔的是谁的寿礼,他都是在欺负表姊,还害表姊病了一场,我替表姊出了这口恶气,姊姊该当如何谢我?”

我怒极反笑,反问道:“表妹这般害我,我竟不知该如何说出这一个谢字?”

卫珠睁大了双眼,不明所以地嚷道:“表姊好不讲理,我哪里害你了?人家明明好心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反来怪我?原来你竟真的心悦我三哥,想嫁给他,看他挨了一顿打,你心疼了?”

这已是我的少女心事第二次被人叫破,我不由恼道:“看来表妹是手痒,又想再抄上一百遍《女诫》了!”

平生第一次,我被问得哑口无言,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我一脸茫然,姨母反而轻笑出声,“想不明白是吗?为何要嫁给一个对你心有嫌隙,厌恶于你之人?”

“因为不管你嫁不嫁给他,你我未来的命运,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有些明白了姨母的意思,她是怕卫畴百年之后,一旦卫恒继承家业,那么姨母和她的三个孩子,还有依附姨母的我甄氏一门,只怕……

“司空至今未立世子之位,且对玟弟和璜弟疼爱有加,不少人都说,司空是在等两位公子成年。”我轻声道。

卫畴对姨母所出的两位幼子之偏爱,有目共睹,单从诸子所起名字便可看得出来。他如今共有十四个儿子,只有卫玟、卫璜兄弟俩的名字是玉字旁,其余诸子之名皆是随意而起,什么木字旁,马字旁。

他对此二子所爱之深,可见一斑,整个许都城中无人不晓。无论他帐下最为得力的谋士们如何劝他早立世子,他一概不听,或许就是为了等他心爱的儿子成年,好将这世子之位传给他。

姨母摇了摇头,“无论以立嫡立长立贤而论,这世子之位都该是子恒的。璜儿虽聪明绝顶,但年岁尚小,至于玟儿,虽也才华横溢,但他的才华皆在舞文弄墨上,而非驰骋疆场,杀伐决断。”

“知子莫若母,我这两孩儿好是好,可毕竟自小生于安乐,锦衣玉食般长大,未曾受过什么风霜刀剑。不像子恒,生于忧患,五岁时便住到军营里,身历种种刀光剑影,一路磨砺至今。”

“阿洛,对上这样一位文武兼备、杀伐决断的兄长,单靠司空的爱子之心,你那两个表弟是断断争不到世子之位的。”

姨母身处局中,自然比我这个外人要看的更加透彻。她不光看得透彻,甚至已想好了化解未来危机的法子。

我涩声道:“所以姨母才想将我嫁给三公子,以结两姓之好?”

姨母再是聪慧,可身为女子,她所想到可行之法,也仍是逃不过联姻二字。

可我却完全不觉得姨母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这个法子就是上上之策。

“不知姨母可曾想过,若是这两姓之好反成两姓之恶呢?若是他仍是厌恶于我,甚至因这桩强加于他的婚事而更加厌恶于我、厌恶于您。”

我越说越是激动,“便是司空在日,卫恒暂时发作不得,一旦他日手握卫家大权,一样可以休妻,一样可以爱怎么对咱们,就怎么对咱们,甚至——”

“只要让他心悦于你。”姨母忽然打断我,不容质疑的道,“只要让他心悦于你,百炼钢成绕指柔,再生个孩子,到那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冰消雪融。”

我不由一怔,将所有的身家性命全都赌在一个男人待女人的情意上吗?

这也太……太过想当然了吧?

“姨母岂不闻,《诗三百》有云,‘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男子对女子所怀之情意,如同朝露,短暂易逝。若是寄望于此,犹如缘木求鱼,只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请姨母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