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Chapter 21

小森林 白一墨 5490 字 9个月前

“程子涛,”她很严肃地看着他,“你可以在嘴上认怂,给自己心理减压,但行动上不可以。”

她不记得在哪看过一句话,可又忘了具体内容是什么,只能自己编排:

“职业没有高贵之分,只是选择不同。选择种树,做你喜欢的事,淡泊宁静,与世无争,不代表你就是个怂货。相反,做金融大腕,有很多钱,很多女人,也不一定就是成功。这取决于你自己想要什么,你的价值观是什么,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鹿鸣说这话,心里其实是忐忑的。

她不知道这样说对他有没有意义,会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她性格中有一种特质,能看到所有事情背后的合理性。

在现代社会,主流价值观就是推崇金钱,没几个人会去种树,井然有序的安稳生活,有它的社会价值,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虽然她心底会有置疑的声音,这种生活是不是欠缺点什么?

每当她决定顺应大流,过这样一种生活的时候,她会觉得压抑,血液里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自由不羁的旅途,一种更加惊险刺激的生活。

但她又做不到完全彻底挣脱她身上的枷锁,常常也会恐惧,心底没有着落。

她是个非常矛盾的人,很容易陷入挣扎中。

鹿鸣想起昨晚的事,靳枫太了解她了,所以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人是轻松了,心里却隐约有一丝遗憾,甚至疼痛。

鹿鸣向程子涛讲起她自己的经历。

上大学的时候,她遵从她妈妈的意愿,选了医学,过得很痛苦。

每次解刨尸体,闻到福尔马林的气味,她心肝肺都要吐出来了,比死还难受。

她承认医生是很崇高的职业,所以,她非常崇拜她妈妈,可她自己就是做不到,让她上手术台,跟上刑场一样。

为了缓解不喜欢的专业带来的痛苦,她想学点别的东西。

跟靳枫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们出入最多的地方就是森林,她觉得很自在,当然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她喜欢的,就修读了一门森林资源管理的专业。

有一门讲野生动植物的课程,她最喜欢,由此接触到野生动物摄影。

一开始只是拍着玩,没想到拍的作品一次又一次获奖。

本科毕业后,为了在理论上更扎实,她考了视觉艺术的硕士研究生,走上了职业野生动物摄影师的路。

走到今天,她又发现,摄影师的表达是静态的,传播力度也非常有限。

在念硕士研究生的时候,她拍摄了一组野生红鹿纪录短片,获了奖,让她幻想过做纪录片导演。

鹿鸣自知她是个没什么规划的人,以后具体会怎么样,她不确定,也没去想太多。

“梦想需要一步步修正,不可能一蹴而就。并不是所有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们俩可能都属于这类人。所以,你可能也要慢慢来,急也没用。”

程子涛静静地听着她讲完,呆愣地看着她,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姐,我发现,喜欢动物的女人,我特别……”程子涛突然打住,俊秀白皙的脸红成一片。

他迅速站起来,收拾东西。

“跟你聊完,我现在心情特别好。我想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谢谢姐。”

“你去哪?还没开始检票。”鹿鸣看了一下登机口,工作人员安静地站着。

“我去改签国内的机票,不回加拿大了,躲着也不是办法。我决定回家,跟我爸好好谈谈。”

“……”鹿鸣也站起来。

她那样瞎掰几句,他就想通了?

“姐,有没有发现,我们每次都是在机场才能这样说话?”程子涛笑道,“希望还有机会再和你这样聊天,但不是在机场。”

“以后我们还可以通电话。”

也许是因为在程子涛身上看到了以前自己的影子,鹿鸣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排斥他了。

与程子涛寒暄告别之后,她重新坐下来,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鹿鸣脑海里猝不及防地响起一个声音:

“你守护你的麦田我守护你。”

她已经没有麦田可守,说要守护她的人,八年前他们就已经走散。

没想到他们还能重逢。

短暂重逢之后,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鹿鸣感觉胸口像被什么利器刺中,尖锐冰冷的疼痛迅速扩散,让她无法呼吸。

眼泪像突然被拧开的水龙头,“哗”地流下来。

鹿鸣匆忙用书挡住脸。

许久,她才缓过气来,机场大厅里响起广播的声音。

窗外,鹅毛大雪满天飞,月色笼罩下的雪,泛着幽蓝的光。

“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男人声音低沉暗哑,喉结上下滚动,性`感至极。

“移床。”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还愿意留下吗?”他黑眸闪耀着光,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鹿鸣张了张嘴,嗓子像被胶水黏住,发不出声音。

“明天一定要走?”他继续追问。

“……”鹿鸣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心底涌出一股风,冲破了黏住的嗓子,“今天不是还在么?”

他黑眸里的火和光都瞬间消失,揽着她腰的手也松开,紧盯着她,许久才开口:

“如果有两个选择,就必须要寻找一个逻辑点,倾向一边。不管选择哪一个,都得妥协,放弃另外一个。这是你最不擅长的事。”

他声音里明显能感觉到哀伤和无奈,却干脆利落,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鹿鸣,既然我已经不是你的选择,不要给自己惹麻烦,制造选择的机会。”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许久,女人眼帘无声地垂了下去,沮丧得仿佛一个被大人识破诡计的小孩。

鹿鸣爬到房间半中央的床`上,躺下来。

折腾了这么久,她浑身疲惫,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没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鹿鸣很早就醒了,不是被早起赶飞机的闹钟吵醒,而是被窗外照进来的白光刺醒的。

她下床,身上只裹着一条披毯,走到窗户前,看向窗外。

大雪下了一整晚,还没有停的迹象,银装素裹的世界,纤尘不染。

阿牧打来电话,因为暴雪,出行不安全,从玉仑河到市区的车,全部停开,车次什么时候恢复,要看天气情况,建议她取消预订的机票,免得误机。

她要坐飞机回温哥华,必须先坐车到市区。

临近春节,飞机票很紧张,她如果取消了今天的航班,很有可能过年之前赶不到温哥华了。

鹿鸣心急如焚,穿好衣服,跑下楼。

门口停着一辆越野车。

靳枫从车上跳下来,上身穿着天蓝色的冲锋衣,里面只穿了一件t恤,下身穿的是牛仔裤,整个人显得英姿勃发,酷劲十足。

“上去去拿东西,送你去机场。”

“……好,谢谢你。”鹿鸣松了一口气,迅速跑回楼上。

靳枫跟在她身后,帮她把行李箱提下来,转进后备箱,坐在车上等她。

鹿鸣匆匆跑去洗浴室刷牙,简单洗了把脸,连妆也没化,直接跑回车上。

“会不会耽误你工作?今天不用去火场了吗?”她看向转动方向盘的男人。

“不会,不用。”他言简意赅,似乎很吝啬多说几个字。

他腾出一出手,把旁边一个保温杯递给她。

“早餐”。

“……”鹿鸣双手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核桃饭,颜色没有那么深,一如既往放了两朵三色紫罗兰。

大冬天的,哪来的紫罗兰花?

鹿鸣想问他,见他一副不想跟她说话的表情,忍住了。

去机场的路上,他们几乎没开口说话。

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开车上面。

路况很不好,积雪的山路很滑,如果不是他车技好,好几次转弯的时候,他们差点掉下山崖。

鹿鸣把核桃饭都吃完了,吃最后一口的时候,心里有一丝伤感。

她以后还能吃到这种味道的核桃饭吗?

她之前还想学,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她在烹饪上毫无天赋,就算她学了,肯定也做不出这种味道。

到了机场,他把她的行李从后备箱取出来,没有送她进去。

两个人站在车尾,各自看着不同的方向,都没有看对方,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身上的积雪越来越多。

靳枫注视着她,往后退了一步,“进去吧。”

他没等她开口,迅速转身,走向驾驶座,上车,把车开走。

一气呵成。

鹿鸣目送车子离开,抬头看天空,雪落在眼睛里,凉凉的,没多久就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