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收回视线,转身走向座位。
“怎么了?是不是看到熟人了?”
程子涛跟在她后面,边走边解释:
“他们应该是当地负责山火的森林消防员,冬季干燥少雨,森林火灾高发季节,他们还真是辛苦。”
鹿鸣听他这么一说,怀疑她也高反了。
靳枫曾经是昆仑山附近山林的护林员,和森林消防员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里离昆仑山有几百公里远,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那声音,那操天野地、狂天狂地的性格,实在太像了。
乔森教授为首的雪豹研究项目组有好几个小组,对整个西部地区展开雪豹研究。
鹿鸣特意选了离昆仑山比较远的玉仑河小组。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鹿鸣回到座位上,揉了揉太阳穴,摇了摇头。
“没有熟人,只是想向他们表达感谢,有机会见到再补上。”
“好啊,我们一起。刚才,谢谢你。”
程子涛回想起鹿鸣扑向他的那一幕,仍然后怕,也很内疚。
他当时完全被吓懵了,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却已经护住了他。
鹿鸣犹豫片刻,委婉地说出了她的真实想法:
“森林火灾发生的时候,一般老人、小孩、病和残都不参加灭火。你是男人没错,但高原反应也不容小觑。”
“所以那个人才会骂我蠢货,连带你也被骂了,对不起。”程子涛苦笑道。
“危险已经过去,别想了,好好休息一下。”
许是旅途困顿,又经历一场虚惊,鹿鸣自己感觉也有些疲惫,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
他们的车离开后不久,山坳马路上的森林消防员清除完滚木,也开始返回。
到了分岔路口,一群人分成两路。
一路叫嚷着去小森林庆祝,占了多数。
一路回森警支队,人不多,只有两个。
“三哥,是她吗?我们在昆仑山的时候,跟你处过一段时间的那个女孩?”李章程追上前面奔走的男人。
他不记得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只依稀有个模糊的影子。
“……”靳枫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口里全是灰,嗓子腥痒,啐了一口唾沫。
李章程紧盯着他吐出来的那口血水,双眼圆睁。
那么大一根滚木砸在他肩膀上,如果不是他及时把头偏向一边,他脑袋早就开花。
李章程环视四周,附近都是树林,确认不会有人,才压低声音。
“三哥,别忘了,你现在是昆伦,不是靳枫。”
“少啰嗦,你跟他们去吃饭,我去开总结会。”靳枫转身就走。
那个什么都怕,习惯躲在他背后需要他保护的公主,怎么会是现在这个危急关头胆敢舍身去保护别人的女人?
偏偏她就是。
从他爬上车顶,透过车窗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认出了她。
她却根本认不出他是谁。
靳枫抬头看向天空,今年是个暖冬,天格外蓝。
这意味着,这个冬天,他们森林防火任务艰巨。
还有呢?
八年了。
她终于回来。
汽车徐徐穿行在一条山坳马路上。
马路两边,高山巍峨,陡峭的山坡上林木丛生,绿荫蔽空。从深山老林里,不时传来珍禽怪鸟古磬编钟一样的幽鸣声。
车上的乘客都已经陆续下车,除了司机,只剩下鹿鸣和程子涛。
鹿鸣听从了内心的声音,接受国际野生动植物保护组织的邀请,跟随雪豹研究组回中国西部森林小镇玉仑河,拍摄雪豹专题片。
从温哥华出发的那一天,她在机场遇见了程子涛。
原来他是同一个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志愿者,因为是林学院的学生,又来自中国,有语言优势,所以被委派为乔森教授此次中国西部探险之旅的助理。
乔森教授是国际上最早一批来中国研究雪豹和有蹄类动物的专家,是个中国迷,比他们早一批到了玉仑河。
登机之前,周笛担心她一个人路上没人照顾。
程子涛自告奋勇:“别害怕,有我在,我会照顾你的。”
一路上,他成功让鹿鸣领教到,他多么会被人照顾。
飞机,火车,汽车,程子涛一路吐过来,进入西部高原地区,他就开始高反。
鹿鸣喂他吃了红景天后,他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她问了司机,确认他们已经进入玉仑河区域,刚松一口气,车子突然急刹车。
“嘭嘭嘭……轰隆隆…”
车顶上接连传来巨响,似是有东西砸下来。
鹿鸣被撞向前面的座椅背,眼冒金星。
程子涛也被撞醒了。
司机用他们听不懂的方言大声叫骂,边骂边下车。
不久,司机上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他们现在所面临的状况。
附近有山林发生了火灾,山火已经扑灭,但有烧焦的滚木滚落下来,压在车顶上,车前也有滚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司机已经打了玉仑河森警电话,他们马上会派人过来清除滚木,让他们坐在车上等,千万不要乱动。
等待的时间有些煎熬,时间一分一秒都被拉长。
“不知道还会不会还有其他滚木砸下来。”程子涛有气无力地笑道,“我们该不会还没见到雪豹,就死在这里吧?”
“……”鹿鸣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目光被车前方一片橙色风景吸引。
一群男人朝车子的方向走来,打闹说笑,各种脏话痞话不断。
所有人都穿着橙色工作服、戴着橙色安全帽,衣服不是纯粹的橙色,点缀了些许绿色。
橙色占了主导地位,所以,远远望去,就像果园里一棵棵会移动的橘树。
不只是衣服、帽子一样,他们走近了以后,鹿鸣发现脸也一样,全都是黑乎乎的,就像抹了黑炭,应该是刚从扑火现场赶来。
他们走到车旁,分散开来,搬运滚木。
有人爬上了车,清除车顶上的坠落物。
鹿鸣坐在靠窗的位置,视线穿过车玻璃,看向他们忙碌的身影,想起刚才程子涛的问题,感叹了一句:
“有他们在,我们应该不会死。”
“你坐在这里,我下去帮他们一起搬,好歹我也是个男人。”
程子涛起身就走,像个抓住机会就想极力证明自己的小孩那般急切。
“不要去,你这样下去很危险。”
鹿鸣要阻止,他却已经走到车门口,双手扶着车门,跳下车。
她只能也起身,快步跟上去。
程子涛跳下车以后,许是头有些晕眩,身子晃动了两下,闭眼站在原地,待晕眩感平息以后,走到车后轮,俯身去搬堆积在车旁的滚木。
鹿鸣站在门口,抬头往上看,脸色瞬时煞白,大声喊道:
“程子涛,快上来,危险!”
她话音刚落,陡峭的山坡上接连传来“咔擦”的响声,似是有重物从山顶坠落,砸断树枝,从高空落下来。
鹿鸣双眼圆睁,程子涛就在坠落物底下的位置!
“小心!”鹿鸣迅速跳下车,飞一般跑向程子涛。
“谁让你们下车?快给老子滚上车!”从车顶上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