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轩心下有些讶然,随后一思考,便站起来重新躲入了适才进来时藏着的帐内。
于曦睁着眼睛木木地看着床底,随后眼睛微微往门外看去。
——是李如卿。
他满身风尘地打开了门,越过了厅堂,走到了她床前。
李如卿此刻一身黑色劲装,原本束好的发丝却因连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而显得狼狈异常。
——应该是快马加鞭,赶了很久的路才能在短短几日内赶到的。
他妖娆的桃花眸风情不再,只大口喘着气看着于曦苍白的容颜,随后他有些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将于曦从稍显冰冷的床中抱起。
再没有如玉般公子世无双的气质,也再没有淡漠和漫不经心。
他紧紧地抱住了于曦,妖娆的脸上满是狼狈,桃花眸没有一丝光,只剩下了绝望。
他喘了口气,随后也不管于曦有没有醒过来,他只说:
“于曦,我认错,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
“我喜欢你,我心悦于你。”
“我带你去看星星看月亮,我李如卿的名字反过来写,你让我做什么都好,我都去做。”
他紧紧地抱着于曦,眼神中满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于曦,你醒过来,无论你是不是前朝公主,我都保护你,我死了都不会让你死。”
于曦的身体是冰冷的,也没有对他说的话做出回应。
他终于哑了声音:
“你醒过来,我不准你嫁给我堂兄,我带你离开京城,有多远走多远。”
随后,他眼泪滑下,
“于曦,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好好的……”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好好地活着?
为什么千山万水的距离都不能阻隔对你的思念。
为什么想尽办法保护你最后却仍是这般令人绝望的景象。
李如卿抱着于曦,只感觉自己被无穷无尽的绝望所埋没,连呼吸都弥漫着锥心刺骨的疼痛。
他又哑声说了句:“你醒过来好不好?”
无望的提问,根本不会得到的回答。
他却不知为何仍然不停地问着。
于曦看他这幅模样,幽幽叹了口气,随后抬起了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背。
李如卿全身一僵。
他轻轻分开了点和于曦的距离,看到于曦正平静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眸中也少了色彩,但眼睛是睁开的。
于曦忽地对他扯出了一个笑容,轻声说道:
“好。”
李如卿从一开始的呆住,到最后,桃花眸终于染上了点点的星光。
而一直藏在帘帐内的李文轩,只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眼底的惊涛骇浪,被自己平静地压了下去。
第二日,宫内忽然传召于渊正,东宫李文轩痛责于渊正教女无方,于曦德行有亏,自定下与自己的婚约后便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每日私入文华殿,擅自指使宫女太监,并热衷于争风吃醋,连掌管后宫的禧妃都不放在眼里。
于渊正惶恐,于曦自入宫后所发生的事情,他均一无所知。
斥责后东宫拂袖离去,禧妃下令将于曦禁足于于府别院中,每日罚抄女戒三遍,除非禧妃应允,否则将永世不得离开。
于府别院不在宰相府中,而在京城郊区一处极远的地方,环境虽不算恶劣,但一贯娇生惯养的于曦还是病了。
并且一日比一日病得严重。
而没有禧妃和东宫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敢去找大夫。
民间渐渐开始流传宰相千金并非伤寒,而是被皇家慢性下毒所致,下毒缘由也并非于曦好妒德行有亏,而是与前朝秘闻有关。
至于是何前朝秘闻,民间却又众说纷纭。
第七日,于曦已然病得不能下床。
于之亭数日来仅有片刻探视于曦的时间,而每天探视的那么点时间,他却能发现于曦比之前一天更加衰弱。
于曦刚开始还能勉强和他坐一坐,到了后来已经连起都起不来了。
他能看到于曦的生命在逐渐枯竭,她明艳动人的脸庞已经变得苍白毫无血色,脸上再也无法绽放出如牡丹般娇艳红润的笑容,更无法对着自己清脆稚气地喊叫一声哥哥。
这断然不会是普通伤寒便能让一个健康之人病到如此的地步。
联系到民间秘闻,他已然猜出李文轩是知道了于曦的真实身份。
他终于忍耐不住了。
于曦的身体不能再拖了。
于渊正即便再如何有能耐把持朝政,权势滔天,然而涉及到因儿女私情所产生的问题,他却无力干涉。
更何况文帝这次竟然诡异地任由东宫和于家对立,不作任何表态。
于之亭在看到于曦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后,果断下定了决心。
原本要放长线钓大鱼的局被迅速收拢,重新制定。
当晚,南越王心腹已经乔装打扮进入京城,并与于之亭密会。
两人商定三日后便掠走于曦前往南方,并举大梁旗拥兵造反。
南越王为表诚心,决议三日后亲自到京城叩拜前朝公主,拥其回大梁族谱。
于之亭在七日之前,于曦被后宫责难之时,便压下江南流寇烧杀抢掠一事,七日之中,南越王联络江南流寇首领,开始形成以南方为战线的两广,江浙一带的起义链条。
现如今,只等顺利把前朝公主接至南方,
一旦成功会合,南边,将再也不是大明所能控制的领土。
深夜,于曦病恹恹地躺在有些冰冷的床上,周围只有一个青青陪着,青青的眼泪都流干了,任她如何猜想,也猜不出为何短短数日自家小姐便会从未来的东宫妃到如今这般落寞的地步。
她只能跟在于曦身边看着于曦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即便是身为贴身婢女,到了晚上,她却不能伺候小姐,而是要被侍卫隔开住到别院最远的房间去。
再给于曦擦干净脸庞后,青青滚烫的泪水又从眼睛里滑落出来,掉落在床沿边。
于曦微微睁开眼睛,勉强抬起手想把青青脸上的泪珠擦干净,而青青却握住了于曦的手,哭着说道:“小姐,您若有个三长两短,青青也不活了,青青就陪着您,您到哪,我就伺候到哪。”
于曦幽幽叹了口气,这场戏里感觉最对不住就是每天对着她洒热泪的青青了。
看青青哭成这幅样子,却又不能对她说实话,于曦便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勉力说:“青青,你先回去吧……”
青青又是泪水涟涟,捂着眼睛不肯走。
于曦终于继续勉力地,还带着一丝无奈地说道:“你哭得我脑袋疼……”
青青一顿,看着于曦还一脸无奈的模样,她便擦擦泪水,吸吸鼻子委屈地对于曦说道:“那我不打扰小姐了,明早青青再过来照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