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太后

银枭卫里面分了左右两部,萧景铎管的是右部,负责朝堂上的事情。但是左右两部之间隔阂却很大,以萧景铎在银枭卫中的地位,都不晓得左部负责什么、手下有多少人。左右两部之上还有统领一职,总管左右两部,随行在公主身侧,负责宫廷里面的秘闻和人手。统领比萧景铎要高一层,他只知道这位统领原来是容珂身边的暗卫,经历高祖、文宗两朝,算得上是看着容珂长大,是她身边最老也最信任的人手。统领没有明面上的身份,对容珂忠心耿耿,也因得如此,容珂才会将宫廷这一块交给这位暗卫,并且还将银枭卫内最高的统领一职授予他。

萧景铎暗暗想着,这一看就是容珂惯常的制衡手段。银枭卫统领总领全军,是距离容珂最近的人,但是势力范围却仅限于宫廷,外面并没有多少手下支撑,统领之下又分左右两部,这两部互不相干,多半还是竞争关系,这样的话左右使就算掌管着朝堂外的实权,势力也不会无限膨胀。

有些人天生就属于那个位置。

今日遇到孙进士纯属意外,可笑的是这个书呆子还当着萧景铎的面说容珂和银枭卫的不是,萧景铎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不过不可否认,孙进士的话,其实就是朝中大部分人对容珂的态度。

在他们眼中,容珂先是一个女子,随后才是摄政公主。

但是萧景铎却知道,容珂是一个值得追随的明主,这一点无关男女。如今不过是第二年,且看着吧。

而等萧景铎到了议事厅,却发现空无一人。

“殿下呢?”

伺候的侍女支支吾吾:“殿下她……她说最近大理寺呈上来的冤案子太多,她得去体察民情。”

“体察民情?”这种话萧景铎信都不信,以他对容珂的了解,这位祖宗绝对是心血来潮,抛下一堆政事,到外面玩去了。

“这位祖宗……”萧景铎头痛,“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外面想害她的人有多少,居然还敢自己跑出去。她从哪儿走了?我去找她。”

侍女哆哆嗦嗦指了个方向,萧景铎什么都没说,立刻走了。

容珂确实是为天分极高的明主,但是这位明主,却时常在搞小动作。

等萧景铎把容珂逮回来,再亲自把她送回公主府,日头已经西斜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他似乎还晾着几个人。

定勇侯府的人在门房坐了一下午,茶都喝凉了好几壶,可算见着了曾经的大郎君。

世事的变迁真让人唏嘘,他们面对着自家大公子,连脸色都不敢摆,只能客套地说:“郎君,老夫人让您回去一趟。”

“为何?”

“这几日吴太后病重,老夫人想带着萧家全府去给吴太后请安,您虽然已经分府,但这种事情……”

萧景铎已经听明白了,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太后病重,侍疾的人不知有多少,我们递上帖子,宫里会允吗?”

“宫里的事奴不敢多言,但我们的孝心总是要到的。”

萧景铎一直看着传话人,直把对方看的冷汗涔涔。而到最后,萧景铎却轻轻笑了笑:“好。”

入夏后,天越来越长,晚间的活动也多了起来。

酒肆里,孙进士正给另两个人斟酒。

“自从放榜之后,大家各奔前程,竟然越来越少见了。当年我们二十余人同中进士,那时我们金榜游街,雁塔题名,那是何等风光,这才几年过去,竟然已经物是人非,大家宦游四海,连人都聚不齐了。”孙进士很是感慨,说道,“人生之际遇实在莫测,我记得我们那年科举非常波折,又是泄题又是重考,奚文骥奚兄的文采多么出色,他的天对可谓绝响,还因为写的太好而避居第二,在当时名震长安,谁不称赞一句才子。然而现在奚文骥外放在其他地方,很少有诗作传回长安,渐渐都少有人提起他了,何其唏嘘?同年中奚文骥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人。说起来,我们同一批进士中,还属你们二人走的最好。”

今日孙进士不知怎么了,很是感伤世事,特意找萧景铎和白嘉逸来喝酒。萧景铎人虽然坐在这里,但心里却在想银枭卫的事情。

银枭卫如今刚刚成立,百废俱兴,正是需要花费功夫的时候。从外面看,银枭卫行走宫廷,特权无数,不知道有多得意,但是萧景铎这个身在其中的人,却知道在全然保密的情况下运行这样一个特权机构,是一件多么凶险的事。

尤其是如今银枭卫就是乾宁的象征,无论如何,萧景铎都不能让这支队伍从内部崩塌。如今银枭卫除了替容珂出面逮捕江安王余孽,还负责着打探消息,将长安内各户人家的动向传到容珂跟前,这委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萧景铎心里想着打探情报的事,对孙进士的话可谓左耳进右耳出,他想着有白嘉逸在,肯定用不在自己应酬,所以大胆地走神。然而没想到,白嘉逸也垂眸坐在一侧,不知道在想什么。孙进士颇有感慨地说了好些话,到最后,发现竟然无人应和。

孙进士都有些恼了:“萧、白二位同年,你们在想什么,竟然如此入神?”

萧景铎和白嘉逸双双回过神:“怎么了?”

“唉,你们俩都是大忙人,出来喝酒都频频走神。”孙进士叹气道。

“是我的错,方才疏忽了。”萧景铎道。

“哪里。”孙进士摇头,“你已经是承羲侯了,现在还是礼部侍郎,当然和我这等闲人不一样。今年七月加了制科,这几日礼部恐怕正忙得不可开交,我还把你叫出来,原本就是我的不对。”

每年三月都要举行春闱,这是常科,前几日乾宁长公主刚刚下诏,临时加一场科举考试,这就是制科了。科举是礼部主管,临时加了制科,可想礼部这几日该多忙。

但是萧景铎晃神,还真不是因为制科。

他心里有些尴尬,但也只能模糊地应下,让孙进士继续误会下去。孙进士称赞道:“萧侍郎还真是尽职尽责,到现在还想着制科的事。话说三月的春闱刚过,为何七月又要加试?”

“人才总是不嫌多的。”白嘉逸笑道,“多为朝廷吸纳些英才,这难道不好吗?”

孙进士已在宦海里沉浮了好几年,对朝堂这些门道也渐渐摸出规律。听到白嘉逸的话,孙进士摇头:“白兄弟这话不对。科举确实是为了网罗天下英才,但是现在这位,却不是。”

萧景铎放下酒杯,朝孙进士看了一眼,白嘉逸也笑着不说话。孙进士继续说道:“她现在越来越横行无忌了,朝堂本是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而她却搞出些探子出来,带着面具公然在朝廷中行走,把整个皇城都搞的乌烟瘴气。现在朝中人人自危,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对,就被这些探子告了密状。唉,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继续多久啊!”

“可是,公主摄政以来,并不曾下过不妥的政令。内政外交,她哪一桩不是处理的妥妥当当?”

孙进士听了萧景铎的话后一时无言,这样想来,似乎乾宁在朝事上确实没出过差错,若她是个男子,天下人必然欣喜若狂,大宣这是出了个少年明君啊。但是偏偏,她是个女子。

“女子总归要相夫教子,现在天下太平,没什么要紧事,她还能稳住大方向不错。但是若是出了事,她一个女子怎么能处理得了?这些事情终究要男子来做。”

萧景铎将酒樽放在桌子上,觉得已经没什么说话的必要了。白嘉逸饶有兴趣地问:“孙同年,你为什么对长公主有这样大的偏见?”

“唉。”孙进士又忍不住叹气,“女戒里说得明明白白,女子要贞顺婉约,但是这位长公主呢?她杀了叔叔,灭了悯太子一脉,还将吴太后气得病倒了。这是女子该做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