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和静

江安王从小被灌输权术和帝王之道,他听完和静的话,有心想说不是这样的。这并不是偷袭的问题,当日秦王功高震主,他们能发动宫变,能宫变胜利,这本身便是实力的证明。更何况,他们的父亲并不是真的毫无准备,就算悯太子没有兵力,那祖父呢?

可是和静却不想听这些大道理:“若他们不要偷袭,而是公明正大对决,我们东宫岂会输给他们?这座宫廷本来就该是我们的,这些人能有现在的荣光,全是抢了我们的东西罢了!容珂只是□□的一个孙辈,日后最多封个县主,凭什么能成为郡主,公主,如今更是成了摄政长公主!”

和静接下来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她也是东宫嫡女,若没有当年那场宫变,说不得如今的摄政长公主,就该是她了。不过不是也没有关系,江安王性子这样弱,日后等成了事,他也很好掌控,和静一样可以做摄政长公主。

说实在的,若不是容珂,和静都没有想过,原来女子,还可以做到这样一步。以公主之身总揽朝纲,想做什么都没人管,这种生活才是她想要的啊!

和静走进一步,用力扣住江安王的手臂:“明泰,你看看容琅和容珂的风光,你真的甘心吗?我们才是正统,容珂容琅两个小辈,凭什么能坐到那个位置上?”

“可是……”江安王有些胆怯,“我们孤立无援,父亲的旧部几乎被洗净了。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我们有祖母啊!”和静紧紧看着江安王道,“祖母是全宫地位最高的人,她才有资格决定真正的帝王,不是吗?”

江夏王摇头:“他们已经宣告天下,正式登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我们就算出身正统,此刻也成了犯上作乱。”

“他们现在确实是正统。”和静极冷地笑了一下,“但是,如果容珂死了呢?”

檐外的雪一直下,将整个庭院都埋成雪白。

过了好久,江夏王的声音才响起,仔细听来还有些发抖:“你说什么?”

“容珂太难缠了,有她在什么都做不成。只有她死了,我们才能控制小皇帝,到时候让祖母下令,把小皇帝抱到武德殿养,怎么养,能不能养活,全不是看我们的心思吗?等文宗一脉全部断绝,有祖母支持,我们才会是正统继承人,这样,才算是物归原主。”

“这……这太大胆了,我们能成功?”江安王很是怀疑,自从容珂辅政以来,宫里大大小小的暗杀就没停过,可是没见小皇帝到现在还稳稳当当地活着吗?江安王真的怀疑,他们连容琅都得不了手,还能对容珂本人怎么样吗?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罢了。”和静一句话就将从前的失败带过。“所以我现在招揽其他能臣,也是为了你着想啊,有这些人支持,你日后才能顺顺当当登基,我们可不能给人做嫁衣裳。”

江安王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低低叹了一声:“刺杀容珂不是一件轻松事,你想怎么做?”

……

武德殿内,吴太后四处看了看,奇道:“和静哪去了?她方才和我说要出去更衣,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外面下着大雪呢,许是郡主兴起去赏雪了。”吴君茹接了一句。

吴太后也朝外看了一眼,半耷拉下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虽然吴太后带搭不理,但是吴君茹已经受宠若惊,这可是太上皇太后,能和她搭上话,已经是无上的体面了。

虽然吴太后也姓吴,但是和吴君茹却没有任何关系。吴太后娘家也是陇西权贵,兵阀起家,而吴君茹却出身清河吴家,一个小小的崔氏附属家族。

见吴君茹和吴太后搭上了话,好多人都高看吴君茹一眼。崔太后朝这里看了一眼,直起身道:“母亲,我有些气闷,先到外面透透气。”

吴太后合上眼,道:“去吧。”

命妇都站起身给崔太后行礼,有伶俐人说道:“若崔太后不弃,不让臣妇陪着太后出去赏雪?”

“不必了。”崔太后笑道,“你们穿的这样鲜亮,若冻着你们就不好了。”

这话说完许多人都笑,冬日里为了好看,显然不能穿太厚,崔太后这话虽然是调侃,但也确实是实情。崔太后四下扫了一眼,对吴君茹说道:“你穿得倒还贴实,你陪哀家出去走走吧。”

定勇侯府的人喜出望外,萧家的几个姑娘听到了,都喜滋滋地要起身陪太后散心。然而没想到太后又挥了下手,道:“你们这些小姑娘鲜嫩的和花一样,待着这里和同龄人说说话吧,不必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了。”

说话哪能比得上陪太后出游!萧玉雅正要推辞,就看到吴君茹对她使了个眼色:“玉雅,和你几个姐姐好好坐着,不许吵着吴太后休息!”

说完,吴君茹就扶着崔太后的胳膊出去了。

而萧玉雅莫名其妙地坐回原地,母亲这又是做什么?这样大好的得太后青眼的机会,母亲为什么要拦她?若是方才她跟了出去,指不定日后说亲能加多少筹码呢!

到了殿外,等走到无人之处后,崔太后收回手,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漠然。“外面有我的人看着,说吧,什么事?”

吴君茹讪讪地收回手,现在没有外人,崔太后一点都不愿意装下去,连手都不愿意被吴君茹触碰。但是吴君茹不以为意,反而急切地说道:“太后,我前几日撞到一桩天大的秘密!”

“秘密?”崔太后将信将疑。吴君茹压低声音,将程慧真的事添油加醋地讲给崔太后。

听完之后,崔太后惊讶地合不拢嘴:“竟然还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吴君茹斩钉截铁地说,“程慧真如今就在宫里当值,若是您不信,大可将她唤过来,仔细询问。”

“她在宫里当值?”崔太后皱眉,“她一个平民之女,在宫里当什么值?”

“她在乾宁长公主跟前当女官。”

崔太后的神色立刻轻蔑起来:“原来如此。那直接传她过来吧。不行,她在乾宁跟前?”

吴君茹不明所以,如实回道:“是。”

“这还有些难办。”崔太后不知觉就皱起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神情多么为难,“乾宁这个人很是麻烦,被她看出端倪,这整个一颗棋都毁了。”

“太后,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吴君茹得意地上前邀功,“我得知了和静郡主的寿辰后,早早就传话给程慧真,让她在初十这一天抽空来内廷一会。看天色,现在已经快到我们约定的时辰了。”

……

两仪殿后殿内,程慧真左顾右盼,颇有些坐立不安。

“你怎么了?”一个女官奇怪地看着程慧真。

“没什么。”程慧真强笑了一下,继续铺手上的纸笺。

“莫名其妙。”女官中也有各有阵营,像是程慧真这种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就向来不得贵族女官的待见。说话的女官不屑地哼了一声,抱着怀中的已经印好花的纸笺往外走去,结果刚出门就和一个人装了满怀。

女官怀里的花笺一下被撞散了,女官本想发作,抬头看到来人却噤了声:“向卉姐,怎么是你?”

女官这话说得颇有些惴惴,向卉是乾宁公主身边得力的红人,得罪了她,那可大为不妙。

向卉面容有些苍白,看起来很是恍惚,她摇摇头,笑道:“没事,是我没注意。”

“向卉姐,你见公主了吗?这些花笺做好了,要现在给公主送过去吗?”

“公主就在主殿,你们去问问好了。”

“哎,好!”女官快步跑着出去了。

两仪殿,容珂正在看呈上来的奏折。

元日放假十四天,初八正式上朝,朝廷照常运转。过年那几日虽然放假,但是公务却不会变少,现在一开朝,这些东西就都积压到容珂案头了。

“殿下,后殿刚刚来报,您吩咐的印花纸笺做好了,要现在送上来吗?”松雪问道。

容珂本想说不必,但是她的笔尖顿了一顿,抬起头,若有所思地问道:“花笺,是新进的女官在负责罢?”

花笺是容珂想出来的,在纸上印上花瓣,好看又清雅,但是说白了这桩事并没有什么必要,所以这是个闲职,专门用来安置刚入宫的女官的。这些女官身份各异,容珂不放心让她们接手要紧事,但是闲置着也不行,干脆随口给她们找点事情做。

“是。”

容珂眼中光彩一动,随即笑了,她低下头,一边写字一边道:“让她们进来吧。”

松雪被容珂这一笑弄得毛骨悚然,她悄悄摸了摸胳膊,暗暗想着,公主这又是盯上了谁。容珂的习惯和很多人不同,甚至恰恰相反,旁人生气时总会绷着脸,但是容珂却不一样,她心里越气,脸上的笑就越灿烂。每次看到容珂这样笑,松雪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松雪出去传旨,没一会,两个女官进来了。“参加殿下。”

“嗯。”容珂搁下笔,坐直了身体后松了松手腕,看着桌案下面的两个人问道,“你们应当入宫不久吧?”

程慧真不知为什么被乾宁叫过来,现在听到乾宁问话,她更是怕的无法讲话。而另一个女官就聪明多了,她明白面前和她说话都是谁,靠近乾宁意味着什么,女官按捺着兴奋回道:“是臣女。”

这个女官本以为自己被乾宁问起,接下来肯定是安排要紧活,没想到下一瞬她就听乾宁说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女官简直一头雾水,但又不敢违抗,只好糊里糊涂地退下。程慧真看到同伴走了,手心捏的越发紧。

她正紧张的无以复加,就听到头上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你叫程慧真?”

“正是。”

容珂手托着下巴,撑在桌案上,看到程慧真还是低着脑袋,她无声地笑了笑,问:“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你为何不敢抬头?”

“臣女不敢!”这样说着,程慧真慢慢抬起眼睑。

顺着两仪殿规整的地砖线,程慧真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方暗色的木案,白底紫纹的裙裾,高高垒起的周折,以及……一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

看到那张脸的那一刻,程慧真下意识地想低头,但又被对方容貌所摄,一时无法反应。容珂似乎也在打量她,半响后,轻轻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容珂暗暗想着,原来有福气的脸是长这样的。听说这几日萧景铎托人给他的表妹打听亲事,看来,他们的青梅竹马情谊也没有多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