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县令带着三百人,已经在半路上把敌军狙杀了?晋江县担惊受怕这么多天,竟然就这样毫发无伤地度过大劫?
满城欢呼,好些人自发围到城门口,等待救城勇士们的归来。
又过了几天,数百个血迹斑斑的黑衣人出现在城门外,在百姓的夹道欢呼中入城。他们衣服上净是深一块浅一块的血斑,还有好些人挂了伤,这些人虽然脸色疲惫,但神情俱是骄傲又畅快。
入城之后,出战的府兵马上很快就被各自的街坊亲戚拉走。战士们身上沾满了血迹和灰尘,但他们毫不在意,反而眉飞色舞地和众人讲述出城这几天的奇遇,吹嘘自己的战功。
看着得胜归来的府兵被众人围着,手舞足蹈地高声说话,陈词心里大为感动。她紧紧握了握秋菊的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泪花。
太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陈词又仰着脖子张望了许久,最后失望地问道:“萧明府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听到了萧景铎的名字,一个正说得兴起的府兵停下吹牛,回头对陈词大喊:“萧县令说他要去和戎州来的将军商讨傍罗千的处置办法,所以先不回来,让大伙不必等他了。”
“啊?”陈词和秋菊都有些失望,“他没有回来呀……”
最大的功臣萧景铎并没有回城,而是带着傍罗千去找戎州众将士。傍罗千如何处置,和南诏方如何交涉,以及战场的打扫,等这些都处理完,已经许多天过去了。
萧景铎终于回府,秋菊一边忙活一边说道:“郎君,你那天为什么没有一起入城?明明你才是最大的功臣,反而风头都被其他人抢了。”
“这都是虚名。”萧景铎并不在意,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为了避免回城时百姓太过热情,这才特意避开的。
“虚惊一场,这实在是太好了!”秋菊兴冲冲地说,“大郎君,你这几天不在,可把我们吓坏了,就连县城里其他人也都睡不安稳。现在你回来了就好,我们又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恐怕安生不了。”萧景铎道,“这次全歼施浪诏军队,活捉傍罗千,我们已是彻底和施浪诏结下了仇。等过几日,朝廷会主动出面向南诏施压,到时候我们冲在最前线,更是麻烦不断。”
“啊,那要怎么办?”
萧景铎没回答,过了片刻后,才轻飘飘地提了一句:“或许,晋江县要驻兵了。”
萧景铎的预料并没有出错,晋江县这几年因为玉石和锦绣生意大出风头,这次更是以少胜多,全歼敌军,虽然南诏人面上不说,但心里却大大给晋江县记了一笔,不知多少人暗中盯着晋江县,想趁机报复回来。萧景铎主动写奏折向戎州刺史请命,戎州刺史又将折子转给朝廷,最后,兵部发来旨意,同意晋江县配备常驻兵力。
有了军营,晋江县立即又向上跃了一个台阶。只有边防要镇才能常驻军力,有了这漂亮的一仗,晋江县立刻从众多中县中脱颖而出,成为兵部舆图上的一个醒目圆点。
为了兵营这桩事,萧景铎又忙了好几个月,军政也归当地县令管,从前晋江县没有驻兵还好说,现在有了常驻兵力,这支军队的吃喝拉撒都要萧景铎来打点,真是要多操心有多操心。
不过虽然杂务变多,但是好处也是立竿见影。有了正经军队威慑,晋江县内寻衅滋事的人立马减少了许多,就连周围的山贼也老实了,再不敢对晋江县的商队动手。有了军队保驾护航,出入晋江城的商队越发频繁。战事并没有毁灭这个小城多年的积累,反而因此更上一层,愈发繁华。
因为有了驻军,晋江县和六诏诸国的摩擦越发频繁,信件来往也有诸多不便。所以直到十一月,萧景铎才收到一封来自长安的信件,但是看信上的标注,六月这封信就从长安发出了。
六月,大概是战事传到长安的时间。
信上并无署名,但是萧景铎却莫名心中一动。
傍罗千憋着一口气想要往树林中冲去,他的副将和手下连忙拦住他,半拖半架地把他拉走了:“将军快走,这个地方有古怪,我们先逃出去再说!”
萧景铎半蹲在树叶里,手指还搭在弓弦上,亲眼看着傍罗千被拖走。
“县令,我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不然呢?”萧景铎反问,“傍罗千喝下去的药少,行动并没有被影响,若是他留下来,等一会儿反应过来,将兵力集中在一处就坏了。我们人数远远不及他们,只能将他们冲散,各个击破。”
萧景铎率先跳下树,其他人连忙跳下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人憋了很久,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县令,你怎么想出来的?”
“我说过,战场上没有无用的情报。”说完之后,萧景铎颇为感慨,“若是他们遵守军纪,何至于此?”
按照军纪,奔袭路上不许开火做饭,只能吃干粮,以免惊动敌方。可是这群人仗着自己人多,非但明晃晃地生火做饭,反而还违背军法,所有人一起吃饭。按规矩,军中吃饭的时间是错开的,每次只有一队人进食,就是为了防止眼下这种情况,若真的中了毒,也不至于全军都丧失战斗力。
萧景铎确实在饭菜里动了手脚,却并不是将药下在湖里,方才那些喊话,什么“水里有毒”,什么“湖妖吃人”,全是萧景铎这边喊出来煽动人心的。毕竟那么大的一个湖,得放多少药才能放倒一支军队,更别说湖里还有活鱼活虾,这件事真正的玄机另有其处。
萧景铎先是吩咐人逮来许多野鹿野兔,瞅着时间故意放生在湖边。等施浪诏军队到达后,看到满地乱跑的野味,他们果然没有把持住,欢欢喜喜地逮了野味来吃。傍罗千也不想想,无缘无故的,这一带怎么会多出这么多现成的猎物。
逮到了猎物自然要开火煮饭,为了解膻味,许多人顺手拔了一把野菜就扔到锅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萧景铎在这一带所有能吃的野菜上都涂了巴豆。
晋江县的府兵忍不住念念叨叨:“这么就想起来在菜上涂巴豆,也太缺德了……”
萧景铎没表示,其他人却立刻回头去瞪这个蠢货。
随口唠叨的府兵后知后觉地闭住嘴,萧景铎的眼睛扫过不远处的修罗场,说道:“行了,今晚有的是事情干,别在这里杵着了,去围剿散兵吧。”
护卫在萧景铎身侧的府兵人领命,立刻投入到战场中。方才那个府兵离开前,低声喃喃了一句:“媳妇,以后你让我洗菜,我再也不推脱了。”
若是这些施浪诏士兵做饭前好好洗一洗菜,也不至于被坑成这个模样。但是萧景铎算准了军中粗人不在乎这些,野菜涮什么涮,擦一擦就能煮了,他们就这样,亲手给自己下了巴豆。
每一锅煮的东西不一样,所以有人状况严重,有人只是轻微肚子痛,傍罗千状况轻微也在意料之中,他好歹是个将军,手下士兵再粗糙也不敢怠慢将军,所以傍罗千的菜一定是仔细清洗过的,他周围的人状况也是最轻的。但是这些并不重要,只要军队中有人出现病状,只需煽动两句,恐慌情绪便被引爆了。
现在傍罗千被属下送走,其他人没了主心骨,愈发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瞎跑,萧景铎的人藏在树林里,有人放箭有人背后捅刀子,没一会就收割了许多人命。
施浪诏毕竟人多,若是有人发现不对,聚集起来围攻晋江县的人,府兵便立刻引燃特制的烟雾弹,在浓烟的掩护下迅速转移。就在这样的车轮战中,倒下的施浪诏人越来越多,还有许多人失足落入湖中,还没等他们爬上岸,便被一箭射死在水里。
说起来,萧景铎用烟雾装神弄鬼、恐吓军心的主意,还是受了太离教的启发。蔗糖和硝石混合后,再点燃会产生浓烟,太离教便是用这种浓烟装神仙。萧景铎对鬼神没兴趣,他更看重烟雾弹的军事价值,这种烟雾立即产生且阻隔视线,无论是暗杀还是掩护撤退,都是极好的选择。这样的杀器只用来欺骗百姓,也未免太屈才了。
萧景铎带着这三百人在林间辗转作战,箭矢不够了就抢施浪诏人的,没力气了就换其他人顶上,就这样奔波了一夜,上千人丧命于他们手下。
“县令,附近的活口解决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景铎身上染满了血迹,鲜血干涸后成了黑褐色,隐在黑色的衣服中再也看不出来。萧景铎抬头望了望天色,说道:“你带十个人回城,叫人来打扫战场。其他人跟着我,去缉拿逃窜的傍罗千。”
傍罗千喝下的泻药少,再加上有副官保护,早在发现不对时就逃离了萧景铎等人的包围圈,往山外逃窜。虽然跑了傍罗千,但是施浪诏的其他士兵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被萧景铎的人分割冲散后,一一暗杀在密林深处。事到如今,傍罗千的主力部队已经死了大半,即使傍罗千带了近千人逃走,这些人也很难对晋江县也产生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