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铎能怎么办,他只能放下手头的账册,到前堂来审案。
“阿婆,我在。你所为何事?”
“萧县令我和你讲,我们家丢了一匹马,那可是我们家二郎用来运货的马,居然就这样丢了!”
萧景铎默了片刻:“那我派人去帮你找?”
“我们一家人找了,找不到!”
萧景铎更无奈了,那来找他有什么用,难道他连这都要管?
“县令,老婆子我总觉得我们家马不是走丢的,是被人偷走了!县令你不信随我来,我指给你看!”
主簿一看这情况着了急,绣坊和商队的人还等着萧景铎回话呢,哪能被这个老妇人耽误。主簿连忙凑上来说:“县令还忙,我随你去看看吧。”
阿婆自然不依,最后萧景铎忍无可忍地说:“行了,都别说了,我去吧。”
阿婆心满意足地拉走了人,徒留主簿在后面着急地直跺脚。
“县令你看,就在这里!”阿婆指着围栏处的缺口,说,“你看这个大洞,分明是人扯开的。还有这里的泥,像不像人的脚印!”
阿婆家养了马和牛,院子里没有足够的地方,于是就围了个大木栏,一起圈在墙角。而现在,围栏角却破了个大洞,马就从这个洞逃走了。
萧景铎蹲下身,仔细看着阿婆所指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像是人的脚印。”
围栏由一根根木头搭成,因为牛和马都是大件,围栏便没有做的多么精细。看木头上残留的脚印,像是一个成年男子踩在木头上,从外面翻进来的。
如果这样,偷窃的可能倒更大一些。
看到萧景铎没有反驳,阿婆骄傲地说:“县令我没说错吧,就是那个杀千刀的贼子把我们家马偷走了,县令你可一定要抓住他……”
“阿婆。”萧景铎突然打断了阿婆喋喋不休的话语,指尖拈起什么东西,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你们家有这种糖吗?”
阿婆低头瞅了瞅萧景铎手上的糖渣,摇头道:“没有啊,县里没有卖这种糖的,我们多买霜糖。”
阿婆本来还想说西市那家霜糖生意有多么好,但是看着萧景铎的表情却不太对:“萧县令,怎么了?”
萧景铎站起身,脸上一点笑都没有,大步就往外走。
“召集所有衙役,除了巡逻之人,其他人立刻回府。”
“是。”
跟随着萧景铎查案的官兵铿锵有力地应了一句,然后就立刻去执行命令。阿婆有些懵怔地看着众人往外走,站在马圈里低声喃喃:“只是丢了匹马,用不着闹这么大的阵仗吧……”
萧景铎召集所有人回衙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县衙众人疑惑不解,他们正议论着,随即就看到萧景铎满面寒霜地从外面回来。看到萧景铎的脸色,立即再没人敢说话。
萧景铎将晋江县为数不多的官兵召回,发布了一个没头没脑的命令:“带上最好的人手,现在就去南边查探,一旦看到可疑人手,立刻回来禀报。”
几个衙吏彼此对视,疑惑不解:“县令,什么叫可疑人物?”
萧景铎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怀疑南诏要派人来偷袭晋江县,现在,知道什么叫可疑人物了?”
建元三年,随着春回大地,晋江县也随之运转起来,驮载着玉石和锦绣的商队往来不绝,忙碌又有序地出行走在晋江县城中。
新县丞赶到晋江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曾在其他县当了好几年县尉,因为做事踏实勤恳,慢慢才升到县丞这个职位上。这次被调到晋江县当县丞,虽然算是升官,但是县丞私心里并不大乐意来。
原因无他,这个小县城,也未免太偏远贫瘠了。
中下贫县,远在边疆,听说当地百姓还颇为蛮狠,这种地方一听就是龙潭虎穴,人人避之不及,会有谁想来这种地方当县官。可是皇命难违,县丞就是有一万个不愿意,接到调遣令也得老老实实收拾包裹,即刻赴任。
县丞垂头丧气地进了城,不过走了半条街,他已经遇到两拨巡逻的官兵。县丞举目四看,发现街道上不时有牵着骡马的商队走过,就连周围的百姓也面容带笑,走路生风,和县丞想象中贫穷又死寂的中县大为不同。
县丞心里存了奇,他侧身让过巡逻的队伍,心里暗暗想着:在这样的小县城里,巡逻队伍还这样密集,可见此地县令治下极严。县丞还没到县衙,便先叹了口气,看来他的直属上司并不是个好打交道的啊。
县丞走到县衙门口,先是被高大气派的衙门震了一震,反应过来之后就拱着手询问守卫:“在下新任县丞,不知县令可在府内?”
“你便是新来的县丞?”守卫确认过县丞的文书后,立刻向里面通报,没一会就有人前来迎接。“原来是县丞来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县丞和主簿说着客套话,一同往里走。他们俩刚绕过影壁,就看到一行人迎面走来。
最中间的人身姿颀长,浅绿色的官服穿在他的身上极为服帖,明明是一样的款制,套在他的身上就是比别人看好。县丞看到浅绿色的官服,心中认定这就是他的新上司,可是等看到对方的脸,县丞又迟疑起来。
晋江县虽然只是个中县,但好歹是个有名有号的县城,它的县令怎么着也得是个正七品的官,可是为什么,走在中间这位郎君看起来如此年轻?
县丞心里惊疑不定,主簿已经大步走上去问好:“明府早安,萧明府这是要?”
“这几日春忙,是播种的要紧时节,我到城外看看。”萧景铎的视线移到后面,略微打量了一眼就问,“这位可是新来的县丞?”
县丞这下子确定了,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少年人还真是他的上级,县丞上前两步,拱手作揖道:“在下新任县丞,见过县令。”
“县丞不必多礼。”萧景铎淡淡而笑,“我是萧景铎,今日有要事在身,不能招待县丞,等晚间再为县丞接风洗尘。”
县丞自然道:“不敢不敢,县令先忙。”
虽然这样说,但县丞心中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他曾经跟过好几个县令,这些县令一个个吹嘘自己勤政爱民,仿佛圣贤在世,可是事实上,县里大部分公务都由下头人代理,他们就是写个花判盖个印,升堂时候摆摆威风罢了。更别说现在刚刚开春,能有多少公务压身,萧景铎说自己要事在身,多半是例行做场面而已。
萧景铎和县丞打过招呼,就继续往前走,其他人也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嘴里的问话不停。
“萧明府,绣坊不日就要去成都府进原料,今年还是和往年一样的规制吗?”
“国孝已过,可以绣些鲜艳的东西了,今年原料不必再清一色地买素绢,换些贵重的绸缎也无妨。你们酌情删减,等把单子拟好后地给我看。”
“是。”
绣坊的人接了令,另一个人乘机挤上来,忙不迭问道:“县令,昨日西市有十人滋事挑衅,已全部押入大牢,今天这伙人在牢里吵闹,说他们是施浪诏人,让我们赶紧放了他们,不然他们首领必不轻饶。”
“施浪诏国的人?那就再关几日,不必给他们留面子。”
……
萧景铎一边走路一边吩咐,眨眼就走远了。方才萧景铎吩咐时并没有避着旁人,县丞站在路边,正好听了个一清二楚。县丞有些不可思议,这位萧县令最多二十出头,而他旁边的人好些都三四十岁,这些滑头老吏竟然这样服帖,老老实实地听萧景铎吩咐?在县丞原来的县衙里,三十六岁正值壮年的县令都压不住衙中众人,萧景铎一个少年怎么可能做得到?
而且看萧景铎方才的样子,他说话果断,语气坚决,一看就是做惯了决策,说出口的话并不是商量,只是吩咐,然而奇特的是,其他人竟毫无异样地接受了,并不觉得有任何奇怪。
县丞心里吃惊至极,他隐隐觉得,这个地方和他从前待过的县衙全然不同。想到此处,县丞收敛起心中的轻慢,愈发谨慎起来。
主簿带着县丞走到东院办公的地方,一边走一边介绍县衙里的情况。县丞仔细地听着,不时询问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