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争吵了一番后,有人离开绣坊,而更多的人却留了下来,签下了五年、十年契约不等。
而这个契约对陈词是无效的,萧景铎深知陈词才是绣坊中最重要的人,正好这几日朝廷的、刺史的奖赏都已送达,萧景铎分文不取地将奖赏转给陈词后,趁机和陈词谈起了日后的打算。
好在陈词感激萧景铎的救命之恩,所以很干脆地应下,在绣坊里的绣娘没长成以前,她会呆在绣坊里教习。自然,萧景铎开给陈词的待遇也是极好的,除此之外,萧景铎也没有用主仆契约约束秋菊、惜棋两人,只要有空,萧景铎也乐于让她们俩绣些小件,给自己攒些私房钱。
将绣娘们拴住之后,萧景铎转而去安排送货队伍的事情。拖了他主动献策的福,戎州刺史和成都府刺史对萧景铎印象很好,所以萧景铎毫不费力地租到了两地的店铺。萧景铎打算在成都府和戎州两地开官店,专门卖晋江县出产的绣品,自产自销能赚更多钱不说,最重要的是能拯救几乎结了蜘蛛网的县衙库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县衙公库还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萧景铎就是三头六臂也做不出政绩。只要双面绣带动了晋江县经济,能给县衙带来新的收入,那么他才能施展拳脚,做出更多实绩。
官店需要靠谱又伶俐的人去经营,路上送货也需要人手,光这些事情就够萧景铎忙了。连着一个月,萧景铎都在寻找合适的人手,以及敲定协议。
最后,成都府和戎州的两家店铺分别包给两户人家,一户已经经商了三代,另一户虽然刚刚起步但扩张极快。萧景铎懒得听这两户人家如何抬高自身贬低对家,只是明明白白地和他们说好,他们每年的酬金和店铺的利润有关,每月利润一贯他们的酬金是一个档,十贯是另一个档,若是今年做的不好,那么明年就会换人,晋江县虽然小,但是做生意的人倒还不缺。
选好掌柜后,萧景铎就完全放手,让他们自行选择跑堂和伙计,但是为了防止掌柜里应外合期满官府,两地的账房都从官府里派。
为此,县衙里的人手一下子少了许多,现在县衙多少有了些闲钱,萧景铎不再犹豫,立刻朝外面招了许多杂吏回来。
除了掌柜,每月送货的队伍也是一个难题。如今盯着晋江县的人不少,路上指不定有多少打劫的人,送货队伍一定要足够强悍,这才能顺顺利利送货,然后再将钱平平安安地带回来。萧景铎第一次感谢晋江县民风剽悍,在百姓的推举下,他还真找到好些悍人。
送货光有打手不也行,机灵认路的,能言善道会拉关系的,包括替官府监视两地掌柜的人都不能少,这显然是个长期活,一时半会很难挑出最合适的人,萧景铎只能让一边让他们送货,一边慢慢调动。
冯屠户因为力气大、嗓门亮,再加上是萧景铎信得过的人,早就停了自家的猪肉生意,四处地替官府跑起腿来。冯屠户本来内疚冯家时代杀猪,断在他这一代是不是不好,但架不住冯娇一个劲撺掇,再加上跑商送货确实来钱快,所以冯屠户没纠结几天,就坦然接受了新的任务。
冯屠户走南闯北,眼睛变得越来越精亮,整个人飞速地蜕变起来。不止是冯屠户,晋江县内其他人也飞快地变化着,萧景铎的到来宛若一个契机,迅速给这个这沉静如一潭死水般的县城带来了惊人的变化。
“县令。”主簿跪坐在萧景铎下首,笑容满面地拿出最新送回来的账簿,指着总收入一栏给萧景铎看,“这是这个月的账本,县衙又得了二百贯。”
七品县令一年俸钱二十五贯,这样看来,晋江县衙一个月就有二百贯的收入,似乎颇为富裕,但事实上,来钱的路子只有锦绣,但是花钱的路子却有很多。
首先,新的绣坊该修缮了,如今绣娘越来越来,原来三进的小院子显然不够,得换一个更宽敞的地方,其次,县衙破破旧旧的不成样子,原来公帐上没钱只能忍着,现在有了收入,也是时候修一修官府,顺便扩充人手,最重要的是,修路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
这每一桩每一件都需要大把银钱,修路尤其是个无底洞。别看每个月两地官店送来的钱多,等第二个月萧景铎的一道道政令发布,转眼间账面上就什么都不剩了。
晋江县的富足之路,这才仅是开了个头啊。
萧景铎颇为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商队直接在成都府购买晋江县出产的绣品,这其实颇为不利,但是商队逐利,没有足够的利润,他们并不会绕过大片山林,费尽周折地来到晋江县。有什么办法,能将商队吸引到晋江县本地,而不是让他们仅停留在上一级州府呢?
“县令!”一个衙役急匆匆地跑进来,气都没有喘匀,就急急忙忙地和萧景铎说,“冯屠户他们回来了!”
六月底屏风送走之后,萧景铎立刻让陈词带着绣坊的众多女子,绣了些围屏、绣帕、团扇之类的小型绣件,等绣好之后,萧景铎从衙役里挑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护送这批绣件去成都府。晋江县外四面环山,萧景铎害怕衙役回来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临行时又安排冯屠户随行,不说别的,冯屠户块头大嗓门高,好歹能震慑沿途的不轨之徒。
当初安排这些事情时,双面绣的消息还没有传回剑南,萧景铎全凭猜测做出了这些决断。萧景铎相信绣娘的手艺,更相信长安里的容珂,所以他大胆地屯了一批绣品,并早早派人送到成都府等着,如果一切如他所料,双面绣果真在长安打响名头,那么很快就会有商队来成都府购货,到时候他们就可以赚取第一笔暴利。
这个方法很是冒险,若绣品卖出去还好,若是卖不出去,他根本没法朝县衙和百姓交待。好在,冯屠户他们终于回来了,而且看衙役的口气,似乎此行收获颇丰。
萧景铎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起身道:“他们在哪里?前方带路。”
府衙外的主街上,冯屠户这个大嗓门正兴致勃勃地和周围人分享他此行的见闻:“……你们是没见着,成都府果然繁华气派,那里的市集比我们县里的大十倍不止!我们几个人押着绣品到了成都府后,虽然大开眼界,但心里也在犯愁,人生地不熟的,这些绣品要怎么卖出去啊?我们几个一合计,第二天派了两个人分头去市集里打听,没想到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市集里来了好多外地商队,都在重金求双面绣成品!我们几个开始以为遇到了骗子,后来询问的人多了,才知道双面绣如今千金难求,听说我们手里有成品,好几个商队主动来找我们,开的价一个比一个高!”
周围百姓都兴奋地“哇”了一声,有的人性子急,忍不住催促道:“后来呢,卖出去没有啊?”
“当然卖出去了!”冯屠户笑得合不拢嘴,“我冯大从五岁起就跟着家里卖猪肉,做买卖最是拿手,我比了好几家,又仔细询问了市场上其他人的价,这才分批卖给几个信得过的商队。可惜我们货带少了,不然能赚更多。”
“那卖了多少钱啊?”
这才是重点,冯屠户虽然脑子直,但毕竟卖了许多年猪肉,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是分得明白的。他颇为神秘地笑笑,不说价钱,这是含含糊糊地说:“反正比单卖生绢赚钱……哎县令出来了,县令我在这儿!”
晋江县衙老旧的廊柱下,一身浅绿官服的少年县令正站在那里。冯屠户兴奋地挥了挥手,用力拨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朝萧景铎跑去。
“萧县令,我正打算去找你呢,你怎么出来了?”
“我再不出来,你连老底都要抖光了。”
冯屠户摸着脑袋嘿嘿地笑:“我这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么,一下子得意忘形,我这就改,一定改!”
萧景铎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台阶下许多人都朝他们这个方向看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萧景铎对冯屠户说:“随我来。”
等走到西院花厅,再没有无关人等后,萧景铎才让这几个押送绣品的人坐好,问道:“现在可以说了,这次送货之旅可还顺利?”
“去的时候还好,但回来的时候跟了好些吸血蚜虫,好生讨厌!”冯屠户说起这个就咬牙切齿,“敢抢我冯大的货,怕是不想活了!”
其他衙役也说:“县令,冯屠户说的没错,从我们一出成都城就有人跟着,要不是冯屠户力气大性子悍,恐怕我们的钱要白白被人抢了去。”
这实在是意料中的事情,萧景铎叹气:“过几日田里不忙了,叫上县衙里其他人,我们把周围的路疏通疏通。双面绣是个长久的活计,路上不太平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