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的官兵一个没注意就被冯娇得手了,他们看着这位娇俏的姑娘像鹿一样矫健地跑远,眼中都露出无奈的神色。
唯有齐陵像只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嘴里还在喃喃:“不可能,论时间,短短三天他们绝对不可能从戎州走一个来回,何况我明明派了人去追杀他,为什么……”
萧景铎带着人赶到信号弹提示的地方,萧林已经等在外面,看到萧景铎后连忙迎上来:“郎君,中郎将已经带着人冲进去了,大概进去半个刻钟。”
“好,其他人听命,即刻攻入此地,帮助另一队人马解救被关押的女眷。”
“遵命!”官兵齐声应和,然后就大喝一声,飞快地朝山洞里跑去。萧景铎站在外面,用力地拍了拍萧林的肩膀:“做得很好,这次去戎州辛苦你了!”
冯屠户挠了挠头,问:“萧县丞,你那天在市集里和我说这件事,是不是故意的?”
萧景铎笑而不语,只是说:“里面地形叵测,不知道关押了多少无辜女子,你进去给戎州官兵搭把手吧。”
“好嘞!”冯屠户摩拳擦掌,立刻朝里面冲去。
其实冯屠户说的不错,萧景铎几日前的所作所为,都是故意的。
他故意在陈县令的屋子里翻动书卷,等掉下一张纸条后就不动声色地收起来,事实上,苍天可鉴,那真的只是一张废纸,大概是陈县令写完之后不满意,随手夹在诗集里忘了扔,萧景铎却还要故作神秘地收藏起来。而齐陵的眼线被萧景铎的动作迷惑,以为那真的是陈县令留下来的线索,所以层层传报上去,就营造出萧景铎找到线索,正想办法举报的假象。
然后,萧景铎第二天去找冯屠户,冯屠户这个大嗓门不负所望地将这件事嚷嚷出来,被跟在萧景铎身后的眼线听到,并通报给齐陵。齐陵派了许多人手盯着萧景铎,并在萧景铎偷偷出城后命人刺杀,可是齐陵怎么会想到,身上真正带着重要信物、负责去戎州求助的萧林,早就上路了。
萧景铎带着冯屠户在外吸引火力,而萧林则带着萧景铎的亲笔书信和官印,偷偷去戎州求助刺史。戎州刺史早就听说了太离教的大名,奈何当地百姓拥护,他手里也没有太离教的罪证,所以一直没法动手剿灭。如今萧景铎送来了太离教残害朝廷命官的铁证,戎州刺史立刻动了剿灭逆党的心思,并依萧景铎所言,调了两队官兵供萧景铎驱使,好一举擒拿逆贼。
自然,日后论功行赏时,戎州刺史的名字会写在最前面。
这些萧景铎并不在意,只要解决了太离教,这比什么都有用。当日陈县令不知道查到了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查到,就引来了齐陵的猜忌。齐陵生怕陈县令闹大,于是命令他的追随者老仆给陈县令下毒。为了找一个替死鬼,齐陵将念头打到冯屠户身上,冯屠户不服管教,和陈县令有仇,而且和太离教也有仇,推他出来简直一举两得,非但解决了陈县令之事,还能借机霸占冯娇。所以他们偷来了冯屠户的刀,扔在已死的陈县令身边,并在半夜冯屠户到来之后,由孙司佐出面揭发。可惜齐陵想得很美好,孙司佐做假证说得也很利索,最后却栽在萧景铎手上。
萧景铎当日试验出硝石和霜糖的配方后,刚走到县衙就听到西南传来一声巨响。衙役解释说那是炼丹,可是萧景铎却在长安里见过许多道士,清楚地知道炼丹炸炉不是那样的声音。他当时就怀疑这是齐陵关押少女的地方,毕竟“腾云驾雾”需要许多硝石,而且并不能保证一次成功,所以齐陵一定有一个天然硝石矿,好保证齐陵能顺利地装神弄鬼,欺诈行骗。
事实证明,萧景铎的猜测是对的。萧景铎带着人去县衙拆穿齐陵,而萧林则带着另一队人在西南寻找硝石矿。在县衙时萧景铎一直担忧萧林这边的情况,他们这一次全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是等齐陵的手下反应过来,而萧林还没有找到被关押的少女,那么就麻烦了。
好在,事情比萧景铎想象的还要顺利。
没一会,穿着铠甲的官兵扶着虚弱的少女,陆陆续续地从山洞里出来了,周围的百姓一看到来人立刻哭了出来,有的人嚎啕大哭地扑上去,抱着少女大喊:“儿啊,我的儿,娘可算见到你了!”
这种情景人皆动容,就连萧景铎都转过头,不忍再看。
不断有人扑上来认领亲人,少女们虽然面容狼狈,衣衫褴褛,但好歹活着出来了。当下一片哭声,到处都是抱头痛哭的一家人,父母高声痛哭,少女们也抽噎不止。
悲喜交加中,谁都没料到,一个纤瘦虚弱的少女突然暴起,拔出官兵的佩刀就朝旁边刺去。萧景铎等人大惊,萧林立刻拔出刀,护卫在萧景铎身边,其他官兵也团团将行凶的少女拦住。
少女终究体力不济,她拼劲全力向看押她的恶徒刺了一刀,没想到刚割破了皮就被对方躲开,她心有不甘,举着刀还要再坎,却已经被官兵拦住了。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些恶贼!你们害我家破人亡,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官兵一左一右架住少女,少女用力挣扎,却不能挣脱分毫。官兵扭头看向萧景铎,等待萧景铎指示,萧景铎看了片刻,挥手示意众人收刀。
“她没有恶意,抢刀也不是冲着我们。”萧景铎慢慢走近,尽量轻缓地安慰少女:“你现在已经安全了,这些人会接收律法的处罚,你不必这样做了。”
大概是听到了萧景铎的话,少女渐渐安静下来,蹲下身捂着脸痛哭。萧景铎无奈地叹气,他这辈子果然最害怕女人的眼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僵硬地站在旁边,等少女平复情绪。
过了一会,少女总算是平静些了,她用力地擦干眼泪,虽然脸上还是灰一道白一道的,但还是抬起头对萧景铎微笑致谢:“小女陈词,谢县丞安慰。”
萧景铎顾不得询问她为什么知道他的官职,而是惊奇地说:“你就是陈词?”
天光破晓,晋江县县衙也热闹起来。
“都行动起来,不许偷懒,今日是仙师做法事的日子,不得耽误。快点走,手脚放利索些!”
主簿忙着检查今日法事的各项准备,他正忙的团团转,就看到一个衙役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了。
“你来做什么?”主簿不悦地呵斥,“没时间了,快去做事!”
“主簿明鉴,小的没有偷懒!”衙役连忙证明自己的清白,说完之后,他又凑过来,悄悄地问主簿,“主簿,怎么不见萧县丞?”
经衙役这一提醒,主簿也反应过来了:“对啊,好像今天没见着萧县丞……”
“不光今天,昨日萧县丞也不在。”
“是吗,这段时间我忙着准备法事,竟然没注意。”主簿说,“许是他去哪里游玩了,一时忘了回来。你先去忙吧,我派人去寻他。”
然而主簿一直找到法事开始,都没有找到萧景铎。
几个穿着长袍的小童正站在陈县令的院子中诵经,他们只是开个头,等把场子热好后,太离教仙师才会登场施法。
主簿混在人群中站着,不住地左顾右盼。最后,他忍不住悄声询问县尉:“你见萧县丞了吗?”
“啊,萧县丞?”县尉诧异地挠挠头,“我没见过他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正式法事马上就要开始了,萧县丞还不到场,这怎么能成?算了,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找找他。”主簿心里有些发慌,顾不得盯着法事,简单吩咐了两句就匆匆离开。没想到他刚出门就碰到了齐陵:“啊,仙师!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唤我一声,我等太失礼了!”
“无碍。”齐陵微笑地摇了摇头,他动作缓慢,笑容悲悯,竟然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意。齐陵又问了一句:“主簿急急忙忙地是要去做什么?”
“本县萧县丞还没有来,下官挂心不已,想再去找找他。”
“哦,原来如此,主簿请便。”
主簿道了个谢就快步离开了,等主簿走出齐陵的视线后,齐陵脸上悲悯的笑意一下子收回,露出些尖酸阴沉来:“呵,他恐怕是来不了了。”
“仙师,里面许多人在等着了,我们是否要进去?”
“让他们等着,我可是仙人!他们不过是区区凡人小官,让他们等我不是理所应当吗?”齐陵尖锐地说了一句,然后用力地振了振袖子,端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昂首挺胸地朝里走去。
看到齐陵进来,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躬身给齐陵让路。齐陵从人群中穿过,径直走到院落最中间。他看着四周对他毕恭毕敬的人群,其中不乏宣朝的朝廷官员,而这些人却都得向他卑躬屈膝。齐陵心里受用极了,摆着世外高人的姿态伸出手,居高临下地说:“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敢站直,但还是低垂着眼,不敢直视仙师。
齐陵继续说道:“我已脱离凡尘,一心求仙,按理不该多问红尘之事,可是你们县衙之人三请五请,言辞恳切,我实在推辞不过,只能耽搁修行的功夫,前来超度陈县令的亡灵。天理循环,人各有命,陈县令之死是他命中该有之数,委实……”
齐陵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玄而又玄的道理,这些话他每日都要对各种乡绅富人说,最是擅长不过。齐陵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想,孙家给他捐了许多钱,是他忠实的追随者,既然是他的人,那他就绝不能让孙家吃亏。可恨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坏了他的计划,还让孙司佐被罢了官,齐陵不能容忍这种事情,所以话里话外将陈县令的死说成命中注定,好洗脱孙司佐的罪名。
往常齐陵说这些大话空话时,座下之人即使听不懂,也没人敢出声。他们都凝神屏气,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打扰了齐陵,可是今日,齐陵正说到兴头上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打断了。
“俱是一派胡言!陈县令之死并不是命数,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回头,就看到萧景铎一身窄袖行装,气势凛然地站在影壁之侧。冯屠户也是一身短打装扮,像是一座山一样地站在萧景铎身后。
“萧县丞,你怎么在这里?”人群中有人吃惊至极,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萧景铎的目光锁定到齐陵身上,极冷地勾了个笑意,“应该在前往戎州的路上被你们追杀吗?”
这时候主簿也赶了过来,他看看一身晨露的萧景铎,再看看院子里神色各异的人,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谁在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