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科举

董鹏被身后突然炸响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赶紧回头,就看到萧林站在一旁,不悦地盯着他。

董鹏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道:“你为什么忽然出声,真是无礼。”

萧林冷哼了一声,道:“呵,你未经允许就偷看我们郎君的房间,这就有礼了?”

“什么叫偷看!无礼至极。”董鹏嫌弃地挥了挥袖子,皱着眉退开,似乎不想和萧林同处一地,“粗鄙之人,不可语耳。”

萧林内心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会此人。他继续往屋子里搬东西,董鹏站在门口,似乎还不想离开:“哎,你们竟然占了两件房?我和吴泰兄两人合租一间厢房,你们却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两件屋子,真是岂有此理!”

萧林却板着脸,机械又平淡地对董鹏说:“让一让,你挡着我放东西的路了。”

董鹏被气得跳脚,他怒气冲天,却又觉得和一个书童计较太失身份。好容易等萧林走了,董鹏冲萧林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粗鄙。”

暗暗骂完,董鹏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他正打算离开,突然眼睛一凝,隐约看到了什么东西:“哎,这是什么?”

萧林回来时,正房里已经看不到董鹏的身影了。萧林终于松了口气,这时他才注意到萧景铎的放书卷的箱笼竟然被丢到了门口,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万分小心地把书笼抱起来,并将里面的书卷仔细理了理。

“大郎君最宝贝这几卷书,可不能被折损了……”

萧景铎终于辞别了话痨的同窗,得以顺利脱身。他回到正房,发现没一会的功夫,他的房间里居然已经堆了许多东西。

萧景铎眉心跳了跳:“怎么这么多东西?”

“我也不知道,都是秋菊让拿的。”萧林老实回答。

萧景铎良久没说话,然后他揉了揉眉头:“我应该阻止她的。我是来考试,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带这么多东西成何体统?”

“茶具被褥就罢了,为什么连手炉、熏香这些也带来了?”萧景铎无语至极,“把书留下,剩下的你都带走,暂且放到你的屋子里去。”

萧林默不作声地应下,将无用的东西搬离正房,而萧景铎则清理出一片利索地方,打算坐下温书。

他手指碰了碰书笼,突然皱起眉:“萧林,我的书笼有人动过?”

“对,方才我搬书的时候整理的一下。”

原来如此,萧景铎点点头,将此事放下,一心温习起书本来。

科考近在眼前,这几天看经书和诗集已经没什么用了,萧景铎主要看的是策论和时政。萧景铎这些年的积淀已经足够,并不需要临阵磨枪,他拿起书本存粹习惯使然,以及不想让自己手生罢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储夫子不提前告诉他科考经文,科考以文取士,为的是招揽天下英才,吸引有才之人入朝为官,而不是为了让学生死背经书。所以科举重要的是积淀学识,而不是死命突击相关的典籍。若是沉迷于后者,那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转眼间,开科的时间便到了。

萧景铎一大早就起身,踏着报晓的鼓声走到贡院门前。贡院前已经聚了一波学子,这些人成群地守在礼部门前,正小声地说话。

随着日头升高,贡院门前的学子也越来越多。不知等了多久,贡院的门终于缓缓推开,礼部的人站在台阶上,高声唱诺:“科举马上就要入场了,唱到名的学生走到前面,验身无误后就可入场。现在全体肃静,被喊道名字的学生赶快往前走。淮南道苏诺……”

人群中一阵兵荒马乱,随着一个接一个的学生走上前去,启元九年的科举也正式昭告开始。

科举考试在即,长安里旅店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就连地段好些的平民家空屋也被哄抢一空,租赁住所成了入京举子的头号难题。好在萧景铎是长安人,不须操心住所,而且借着地利之便,他也能提早做些准备。

萧景铎早早就去礼部上交了文解和家状,文解是国子监发放的证明,上面简单记着他的身份、籍贯和学习成绩,而家状是萧景铎自己写的,逐条列出了他三代以内祖辈的名讳和出身。礼部核查无误后,让他和另外两个举子相互作保,并登记了他在长安的住所。办完这些手续后,萧景铎才算成功报名科举。

萧景铎去的早,这一套手续办下来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而最近才到长安,或者因为手慢而耽误了时间的人,这几天就少不得要守在尚书省面前排队了。

元日的时候,萧景铎和众多举子一起,聚在宫门外接受皇帝的接见。萧景铎站在承天门外,随着上千号学子一起,向皇帝行稽首大礼。

这是萧景铎第二次见到皇帝,他心中不由感慨,多年前在涿郡时,他曾亲眼看到当时还是秦王的皇帝率领骑兵从原野上横扫而过,当时萧景铎只觉得震撼,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以这样的身份再次见到这位传奇人物呢。

皇帝站在高高的宫墙上,似乎说了些勉励的话,不过这些萧景铎并没有听到,或者说用不着听,他也能大概猜出是一些什么样的话。

觐见皇帝后,萧景铎又随着众人去拜谒孔子像。拜谒活动由国子监主持,那里本就是萧景铎的学校,他对国子监熟门熟路,实在没什么难度。

等把这一通都折腾完,时间已经到了正月中旬,距离科举考试正式开科的日子,仅剩下十天不到。

科举在礼部贡院举行,为时两天。为了当日能提早入场,不少人都选择就近住在贡院周边,萧景铎也不想住在定勇侯府,于是早早在那边订了间空屋,打算这几天就搬过去。

萧景铎马上就要参考了,他自己还算平静,但清泽院的其他人却急得和火上的蚂蚁一般。秋菊把萧景铎的行李清点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萧景铎去外面住不习惯,要不是萧景铎拦着,秋菊几乎要把整个清泽院搬空了。

“郎君,我已经把你的行李收拾好了,放在厢房那边。明日等萧林来了,我让他搬到车上。”

萧景铎忍不住叹气:“秋菊,我只是出去住几天而已,你不必如此。”

明明是他考试,秋菊却比萧景铎这个当事人还紧张。

“我知道,可是就算为了科考也不能委屈郎君啊!可惜我不能跟过去,就是不知道萧林这个呆子能不能照顾好郎君……”说到一半,秋菊突然惊呼了一声,“啊我忘了,郎君最喜欢的那套茶具还没打包,我这就去收拾!”

秋菊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萧景铎觉得好笑,却也任她去了。

清泽院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次科考对萧景铎至关重要。定勇侯府里的许多人都等着看热闹,若是此次萧景铎考不中,从婚姻大事到官职前途,萧景铎会失去许多事情的话语权。正是因为知道这次考试的重要性,秋菊才会这样焦虑,连着几天瞎忙乎。

外人都替他捏一把汗,萧景铎本人却从容极了。他这几日也不出门,每日卯时起身,习武打拳后就回书房看书。他还保持着国子监的作息,先是翻阅经书,然后写一篇策论,晚间就随意翻看文选和邸报,亥时准时睡觉。

其实真正论起来,萧景铎准备科举的时间非常短暂,他八月从国子监毕业,正月就要参加考试,满打满算不过四个月而已,其中还有许多手续耽误时间,以科举百里挑一的难度,萧景铎考中的几率实在玄,也怪不得侯府里其他人不看好他。最过分的是,时间都这样紧迫了,萧景铎却还保持着原来的步调,一点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都没有,这越发让旁观的人捏一把冷汗。

秋菊显然就是捏汗的人之一。

秋菊急吼吼地冲到放行李的房间,一进门却愣了一下。她呆滞了片刻,这才刚反应过来一般,说道:“表小姐,你怎么来了?这些丫头也真是的,表小姐来了都不知会一声,实在是太怠慢了……”

“无事。”程慧真柔和地笑了一下,“表兄明日就要出发了,我今日只是过来看看,并没有什么大事,不值得为我兴师动众。”

“这怎么能成?”程慧真这样好脾气,倒让秋菊越发过意不去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表小姐,你此行,可是要见大郎君?”

从秋菊迟疑的语气中,程慧真听得出萧景铎并不想见她,再说程慧真此行目的并不在此,所以也没有强求,而是说道:“不必了,我只是想过来看看罢了,现在心意已了,就不要去打扰表兄了。”

说完,程慧真对着秋菊点头笑了一下,然后就带着丫鬟出去了。不知为何,秋菊心中有些复杂,她狠狠摇了摇头,将无关的思绪甩出脑海,然后就风风火火地拆开行李,强行将一套茶具塞了进去。

“不管这次能不能考中,都不能让大郎君受罪。反正明日有车,多带一点总是有备无患的……”

第二天一早,萧景铎就骑马离开了定勇侯府。萧林跟在他身后,驾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往城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