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交易

东宫来人之后,萧景铎虽然还住在清泽院,但是无形中的地位已经不一样了,下人待他更加小心讨好,就连萧英也收敛了许多,权力就是有这样大的魅力。动身的日子在即,萧景铎这几天都在清泽院里收拾行装,避开人群不再出门。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清静不了。

刚打发走一拨人,秋菊刚歇了口气,清泽院的院门又被敲响了。

秋菊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开门。

程慧真站在门外,好奇地往里探了一眼:“我来找大表兄,表兄呢?”

“大郎君在厢房。”

程慧真得了消息,当下连话都懒得回,直接就越过秋菊往里走:“表兄,我来找你说话了!”

萧景铎在屋里扶了下额,秋菊这个笨蛋,怎么把她给放进来了?

而程慧真却浑然不觉缠地萧景铎说话,要多热切有多热切,仿佛没有注意到萧景铎的冷淡,或许她注意到了也不放在心上,攻略未来的大权臣哪有这么容易?

“大表兄,你一个男郎肯定不擅长打点行装,要不我给你整理行李吧?”

“不用。”

程慧真又说了好些话,但萧景铎的态度一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最后,程慧真有些伤心地说:“表兄,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那日确实想给你求情,可是舅舅一言九鼎,我真的劝不动他。而且虽然寺院里清苦,但待在清源寺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可要想明白啊!”

萧景铎很奇怪地看着她:“我知道啊。”这个结果本就是他煞费苦心求来的,莫非程慧真觉得他看不懂?

程慧真有些泄气,萧景铎的人生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前世他也去了清源寺,所以程慧真对此并不意外,她只是有些伤心,这三年不能时常见到萧景铎了,培养感情一路还任重而道远啊。

“表兄,你走后我会想你的,我会时常给你写信,你可不要忘了我啊!”

萧景铎眉梢动了动,眼睛深处已经带上了探究。

如果这位表妹最开始时就对他热情和善,他也不会多想,可是程慧真偏偏是突然间态度大变,而且这些转变甚至发生在太子来人之前。这就很让人警惕了,程慧真到底知道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所以程慧真对他越热情,萧景铎心里就越警惕。程慧真还以为自己已经逐步推进了她与萧景铎的关系,却不知这种举动只会适得其反。

唯有真心才能打动人,毕竟谁也不比谁傻,真心假意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终于把程慧真打发走后,萧景铎长长舒了口气。

秋菊跑进来时,就发现大郎君看她的眼神不太友善。

秋菊很疑惑,发生了什么?谁惹大郎君生气了?

秋菊想了一下没想通,于是立刻抛开了,她兴冲冲地说道:“郎君,二房和三房送来好些践行礼,几位娘子也送了东西,你要看吗?”

“不看。”弱势时毫不理睬,风光后蜂拥而至,萧景铎可对萧玉芳、萧玉丽等人的心意没兴趣。何况皇室到底不是白叫的,出手十分阔绰,东宫送来的东西已经足够他轻松地度过这三年了。

萧景铎私心里觉得,太子愿意将他放到清源寺,而且还贴心地以谢礼的名义送来财物,这其中容珂功不可没。所以和容珂这种心眼多的人就不能玩心眼,他若当时真的自作聪明扣下一只毒蜂,或者据此和容珂谈条件,那现在的情况恐怕就迥然不同了。

秋菊跟在萧景铎身边,帮着他收拾东西。最后,秋菊忍不住叹气:“郎君你人这么聪明,为什么会过得这样辛苦呢?清源寺虽然是皇家寺院,但是那里没人伺候你,你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动手,这得多受罪啊!”

萧景铎笑了一下,被秋菊夸赞聪明,不知他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秋菊不懂萧景铎为什么莫名其妙发笑,她还沉浸在送别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秋菊本来觉得好端端的郎君送到寺院去太苦了,但这是太子下令的,秋菊又觉得应当是好事。弄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萧景铎此行到底是好是坏了。

最后,秋菊长长吁了口气,挤出笑意说道:“去外面也好,省得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惹郎君烦心。就算夫人知道,也一定会高兴的。”

听到这句话,一心渴望离开的萧景铎也低落下来。良久后,他说道:“这三年我不在,没法看顾你,你自己要小心。万事不要出头,尽量少离开清泽院,你的脑子玩不过其他人。”

“哦。”秋菊点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萧景铎,“郎君,我知道你心有大抱负,等你再回来的时候一定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这样真好,我和夫人,都等着这一天呢!”

秋菊心里有些酸涩地想,若赵秀兰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清源寺坐落在终南山上,依山而建,院落重叠,竹树森繁,禅意深远。萧景铎到达的时候,清源寺的钟声正悠悠地在山中回响,山间清新干净的空气混合着袅袅梵香,立刻让萧景铎的心平静下来。

定勇侯府的人随着萧景铎去拜访清源寺主持,一个小沙弥说主持正在做早课,他们在禅房外拜了一拜,就由沙弥带着离开了。

沙弥将萧景铎带到客房外,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就先行告退。侯府的侍从帮忙搬东西,他们不好在这里久带,等卸下东西后,这些人就和萧景铎告辞。

等人都走光后,萧景铎才有时间查看这三年自己要住的地方。这件客房并不算大,摆设简单,除了一床一桌一塌后再无其他器具,反倒是萧景铎自己的东西摆了满地。他站在冷清的禅房内,能听到风吹过竹叶时簌簌的声音。

以后这三年,他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萧景铎打起精神,打算去屋外打水,然后好好收拾屋子。他回来时,还没有走近住所,就听到拐角外两个沙弥在说话。

“太子嘱咐的人就住在那件客房?”

“对。”

“明觉师父说他杀孽太重,这样的人,为何主持和大师还允许他住进来?”

容珂笑吟吟地看着萧景铎,明明还是一样的神态,但周身气势剧变,整个人一下子从一个无害的小姑娘变成了太子嫡女、当朝郡主。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我替你解决你继母惹下的麻烦,保你守孝这三年平安无虞。”

萧景铎默然看着她,眉梢轻轻动了动:“你想要那几只毒蜂?”

“对。”容珂大大方方地点头,“你那件衣服我也要。”

萧景铎尴尬了一下,但很快他告诉自己,算了,她还小,不懂男女之防。

容珂开出的条件异常丰厚,萧景铎只是微微迟疑了一下,就同意了。他回府去拿吴君茹的毒蜂,顺便将那件浸了蜜的孝衣也带出来,至于容珂要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毒蜂做什么,就不是萧景铎关心的了。

萧景铎回到清泽院后直奔厢房,秋菊听到声响,连忙追出来:“大郎君,你刚刚去哪儿了?表姑娘来找你了。”

“她?”萧景铎正在翻箱倒柜,听到秋菊的话,他不解地皱眉,“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表姑娘对我特别热情,她在院子里等了许久都不见你,只好先回去了,她还说等你回来一定要通知她。”秋菊压低声音,悄悄地说,“郎君,我还听说,表姑娘去和侯爷求情了,让你待在侯府里守孝,不要被送到寺院。郎君,你看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你要不乘机和表姑娘走动一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若真的向着我,前几日就不会对我不闻不问,现在突然跑过来献好,我虽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但绝不会是好事,不用理会她。”程慧真闹出来的风浪根本没进萧景铎的脑子,他翻出孝衣和罐子,起身就往外走。

“哎,大郎君,你刚刚才回来,这又要去哪儿?”

萧景铎按原路偷溜到府外后,远远就看到容珂站在空旷的街上,身后站着五六个黑衣护卫。她明明那样小,但是站在人高马大的护卫前,却丝毫不显怪异,反而浑然天成,仿佛她天生就该让人追随。斜阳余晖从容珂身后倾泻而下,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越发显得她檀发雪肤,宛如玉人。

看到萧景铎回来,容珂也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轻轻笑了笑:“东西取到了?”

萧景铎的眼神从那五个护卫身上扫过,心中也越发明了,他就说堂堂太子之女怎么会独身出门,恐怕方才容珂和他说话时这些人就到了,只是接了容珂的命令,隐在暗处没有现身罢了。想必容珂惊马时,这些人就已经在后面追赶了,只不过萧景铎提前一步。就算今天没有他,容珂也不会出任何问题。

萧景铎也敛起心神,警惕地朝容珂走去。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方才听他诉苦的小姑娘,而是宣朝的嫡长郡主,或者说,这两个人本就是一体的。

萧景铎伸手,将装着蜜蜂的罐子递上。一个侍卫长模样的人接过,检查无误后才双手呈给容珂。

容珂接过罐子,把玩片刻后放在耳边聆听。不知听到了什么,容珂惊讶地挑了挑眉,一双晶曜的眸子直直地看向萧景铎:“两只?”

“对啊,还有一只蜇了继母的乳母,当场便死了,你要?”

容珂却奇怪地笑了:“好。”

说着,她把东西递给侍卫,然后说道,“这几日你安心等着就好了,你继母的事情,我会替你解决。”

萧景铎脑中灵光一闪:“你以为我仅会给你一只?”

容珂仅是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带着五个侍卫,或许还有若干暗卫,很快就转过街角,消失在长街尽头。

萧景铎这才相通容珂方才奇怪的笑意,这种蜂一共有三只,当日就死去一只,容珂本以为他只会交一只出来,毕竟这样危险的动物完全可以做保命的底牌,会有谁一次性全部交出来?

更有甚者,或许容珂已经做好了他临时反悔、坐地起价的准备。

萧景铎感到不可思议,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这心思也太多了……

天色渐暗,萧景铎才慢慢走回清泽院。秋菊焦急地等在院门口,一看到萧景铎,她连忙快步追过来:“郎君,大事不好,侯夫人要将你送到一个偏院寺院里!”

“嗯。”萧景铎点头,“我知道。”

“郎君你怎么还不急呢!”秋菊自己倒急得团团转,“去了那种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就是正常人也得被逼疯了。郎君,你快想想办法啊!”

“已尽人事,接下来,就听天命吧。”萧景铎平淡从容地说了一句,然后就朝厢房走去,进门前,还转过身对秋菊说,“我去书房,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徒留秋菊一个人在原地急得直打转。

第二天,主院派人前来,说侯爷夫人有请。

萧景铎随着通信下人来到侯府主院,吴君茹站在门口,趾高气扬地看着他。

错身而过时,萧景铎听到吴君茹轻声在他耳边说:“你看,你终究还是斗不过我。”

萧景铎觉得这话简直好笑至极,他懒得理会吴君茹,而是直接朝书房里走去。

萧英正在书房主位上坐着,看到萧景铎,他淡淡点了点头。

“那天你也听到了,大师说你煞气太重,不利于家宅。为父是一家之主,要替整个侯府考虑,正好你也要替母守孝,不如就挪到寺庙里去吧。趁着三年,你好好磨一磨你那桀骜的性子,等三年过去,我再接你回来。”

“什么寺庙?”

“在大丰乡的一处家庙,那里的主持和吴家有渊源,你去哪里,也能让主持看顾一二。”

大丰乡?那里四面环山,物产贫瘠,去了哪里,和流放何异?而且更要紧的是,萧景铎在那种穷乡僻壤耽误三年,三年后再回来时,学问武艺都大大耽搁下来,要想科举,难如登天。

吴君茹此举,果然狠辣。

吴君茹见萧景铎没有说话,她心中得意,有心要再刺激他一下:“大郎君放心,大丰乡虽然偏僻,但是环境安静与世隔绝,正适合静心守孝呢……”

吴君茹的话还没说完,屋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下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书房,连衣冠都来不及整理,就忙不迭说道:“侯爷,太子殿下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