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慧真变得急切起来,生怕被别人抢了先,她用力摇着萧素的手,仰着头问道:“阿娘,大表兄现在在哪儿?”
“你问他做什么,他被大师批命太硬,留在府里有碍家宅,你舅舅已经商量着要把他送到寺庙了。”
没错,大表兄年少时确实有过这样一遭,大名鼎鼎的漠南都督年少是过得颇为凄苦,甚至被逼离家宅。前世时她只懂得和萧玉丽、萧玉芒争夺衣服首饰,何曾正眼看过这位落魄的大表兄,可是现在程慧真改主意了,她要从小就和萧景铎交好,做他黑暗里的光,绝境中的火,等萧景铎发达后,她就可以做承羲侯夫人了!
打定主意后,程慧真几乎一刻也等不了,现在简直是最好的时机,若她去求一求舅舅,让萧景铎留在侯府,而不必去寺庙里受苦,萧景铎该多感激她?而且萧景铎留在府里,她也能抓紧时间和萧景铎培养感情,这简直一举多得!程慧真掀开被子,立刻就要往外面走,萧素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要去做什么?难道你想去看那个命硬的表兄?我的儿你可别傻了,抓紧时间讨好你舅母吴君茹才是正经事。唉,阿真,你要去哪儿……”
程慧真急吼吼地去刷萧景铎的好感,可是她找了一圈,清泽院、书房都找了,也没有见到萧景铎的身影。
“大表兄去哪儿了呢?”程慧真喃喃自语。
萧景铎并不知道有人满世界找他,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树上,失神地望着远方。
这棵树栽在角落里,正好对着后街。人坐在树杈上,视线可以穿过侯府,穿过坊墙,一直望到长安高大的城墙上,然而再远的就看不到了。萧景铎每次心情不好就喜欢爬树,坐在高高的树上,似乎俗世的烦恼都离他远去,他不必背负母亲的仇恨,也不必面对莫测的前程。
现在萧英正在和吴君茹商量将他扔到那个寺庙里妥帖,萧景铎可以想象到,最后的他要去的寺庙一定偏僻无人,宛如活死人狱。然而可悲的是,他明明能预料到未来,却对此毫无办法。
萧景铎再一次怀疑自己,他真的能改变命运吗?对抗萧英和吴君茹,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难于登天,他甚至在想,或许秋菊说的是对的,他人微言轻,妄图抗衡萧英本就是一个笑话。
萧景铎心情沉重,他随手折下一枝树枝,百无聊赖地朝街上扔去。
萧景铎郁郁地往大街上扔垃圾,他一边抛一边想,幸好现在街上无人,要不然,脾性暴躁的长安人民一定会跑过来骂他。
萧景铎这个想法刚落,他就看到一匹马朝他冲来,马上似乎还披着鲜妍的锦绣。
谁家的马没有关好,居然跑出来了?
随着马一步步靠近,萧景铎却愣住了,他猛地直起身,表情也严肃起来。不对,这是惊马了,马上的人有危险!
这些和尚毕竟是吴君茹找来的,萧英即使不喜长子的桀骜,也不会就这样偏听偏信。他唤来随从,吩咐道:“项安,我记得今日安国寺也在做法事,你带着我的官符,去安国寺请一位大师过来。”
“是。”
没一会,项安一路小跑着回来,他附在萧英耳边说了一句话,萧英大惊,立刻快步到外面迎接:“竟然是清源寺的明觉大师来了,快里面请!”
明觉大师是出了名的得道高僧,他学识深厚,佛法精深,几年前被皇帝软磨硬泡、半劝半抢地请回长安。本来皇帝打算将大师供奉在安国寺,但是明觉认为长安太过喧闹,不利于修行,所以执意不入长安。皇帝无法,只好将明觉安置在清源寺。清源寺坐落在终南山上,和长安遥遥相对,在此既可以静心礼佛,又能便利出入长安,于明觉于皇帝都是好事,明觉大师也就没有再推辞。
萧英没有想到,这次安国寺作法事竟然将明觉大师请了过来,更没想到明觉大师居然亲临侯府,他既惊又喜,连忙迎了出去。
萧景铎站在屋檐下,看着萧英恭敬地指引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僧人往里面走。他默默放了心,看样子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应该不会被吴君茹收买,今日之事算是过去了。
可是明觉大师走到书房门槛前时,却突然停住,不肯再往里走。他隔着书房院门,遥遥和萧景铎对望,然后他低下头,双手合十,长长道了声:“阿弥陀佛。”
“大师?”
“这位小施主杀孽太重,贫僧不便再往里走,就此告退。”
萧景铎讶异地挑起眉,吴君茹也惊喜地朝明觉大师望了一眼:“大师,你此话当真?”
“不可无礼!”萧英高喝。他回头看了萧景铎一眼,目光中已经带上审视和怀疑,然后,他才转过身,继续恭敬地将明觉送到府外。
杀孽太重?萧景铎惊讶,这怎么可能?堂堂清源寺的大和尚,居然会说出这等无头无脑之话,真是荒唐。
等萧英送走明觉后,吴君茹扬眉吐气,跟在萧英身边不住劝导:“侯爷,你看明觉大师也说了,萧景铎确实煞气太重,留在家里恐怕不利于侯爷的仕途。依我看,要不将他送到佛寺里,让佛祖来杀一杀他的煞气,正好他要守孝,侯爷你看,这可是一举数得!”
吴君茹说这话时,竟然一点都不避着萧景铎。其实也不需要回避,萧景铎十分清楚萧英的为人,一旦确定有人会危及他的权势,萧英会立刻将苗头掐死,不留丝毫余地,萧景铎显然不会成为例外。
他不想再听下去,扭头朝外走了。
定勇侯府西南处的一方院子里,一个少女躺在床上,悠悠转醒。
程慧真睁开眼睛,迷蒙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看着自己稚嫩的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我,重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