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英站起身,听到侍女说吴君茹不舒服,连忙问了一句:“为何不舒服,可请郎中看了?腹中的胎儿可好?”
“小郎君极有精神,这几天都会踢人了。”
“好。”萧英点头,他看了看侍女,又看了看萧景铎,似乎在犹豫该去哪里。还没等他抉择好,另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跑过来:“侯爷,文娘子不好了,她今日不知吃了什么,现在晕过去了!”
“晕了?”萧英顿觉揪心,“这是怎么回事?”
吴君茹怀孕后,萧英自然要另置妾室,文竹就是萧英刚买回的妾。文竹虽然是平民的女儿,但一副相貌极为出挑,现在正是得宠的时候,就连她的婢女也咄咄逼人:“奴婢也不知道,侯爷,你快去看看吧。”
“侯爷,夫人还等着您呢!”吴君茹的婢女见被人截了胡,也连忙站起来大喊。
萧英左右看看,还是觉得美妾的状况更让人忧心,他跟着文竹的婢女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萧景铎冷清得不像话的声音:“母亲她病得极重,你再不去看她,恐怕就没机会了。父亲,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听到萧景铎喊父亲,萧英恍惚了一下,他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萧景铎这样称呼他了。萧英犹豫片刻,文竹的婢女不满地瞪了萧景铎一眼,娇声道:“侯爷!”
“算了,我先去瞧瞧文竹,她身子弱,经不起折腾。”
见萧英跟着文竹的人走了,吴君茹的侍女骂了声狐狸精,连忙追上去。“侯爷,夫人还有孕在身呢……”
萧景铎绝望地闭上了眼,这就是他的父亲,薄情寡幸,绝情至斯。萧英长得这样英俊不凡,连以美貌闻名的容家公主都许以芳心,可是他却这样薄凉。
那一刻,萧景铎无比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离开涿郡,更恨不得自己没有这个父亲。
萧景铎回到清泽院时,赵秀兰的眼神骤然发亮,意识到他身后并没有其他人后,赵秀兰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她扯着嘴角苦笑:“他果然不愿意来……”
“阿娘……”萧景铎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下口。
“算了,我懂得。阿娘这一生都过得糊里糊涂,办下许多后悔事。唯独生下你,是我最庆幸的事情。铎儿,你要记得,你永远是阿娘的骄傲。”
赵秀兰握着萧景铎的手,似乎陷入了以往的幻觉中:“你刚出生时,哭声特别响,阿娘当时就想,一定要给你起个响亮的名字,我选来选去,给你定了铎字。铎,度也,号令之限度也,军旅之音。有了这样一个名字,你这一生也能过得舒心顺畅……”
“铎儿”,赵秀兰突然落下泪来,然而她嘴角却带上期盼的笑意,“我的铎儿长得这样英武好看,不知道以后,是谁有福气做了我的儿媳妇。到时,我一定……”
一定如何?
萧景铎很想问一问母亲,他却不敢出声。
他跪在那里,良久没有动弹。
秋菊端着热水,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夫人,我烧了热水,你来烫烫身子。哎,大郎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动都不动……啊,夫人!”
秋菊惊叫一声,手中的水哐当一声坠了地。
仆妇们抓住秋菊的两只胳膊,本打算直接拖出去,却突然听到了萧景铎的声音。她们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魏嬷嬷在旁边呸了一声,骂道:“愣什么呢,还不快把这个贱婢拖走?”
仆妇们如梦初醒,胳膊上正要使力,却听到萧景铎说:“我看谁敢!”
少年还没过变声期,声音还带着些稚嫩,却偏偏含着一股狠厉劲。仆妇的手上一下子脱了劲,她们虚虚驾着秋菊,不敢再动作。
魏嬷嬷见自己的话不管用,气得大骂,吴君茹也觉得没面子:“没听到我说什么了吗?你们还不行动?”
“定勇侯夫人。”萧景铎从台阶上走下来,慢慢对吴君茹说道,“你们吴家和萧英串通起来,逼妻为妾、停妻另娶的事还没洗干净呢,现在又敢犯事?在公主面前我给你留着面子,没有多说,但是你以为,我真的不清楚这其中内幕吗?非要我将你做下的这一切公诸于天下,撕碎吴家所谓的名声,甚至带累崔家,你才会长记性吗?”
萧景铎站在吴氏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别忘了,崔家正是选后的紧要关头,坏了崔家的事,你敢吗?”
萧景铎眼瞳漆黑,宛如终年不见日光的深潭,吴君茹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竟然觉得四肢发凉。她被惊得后跌了一步,魏嬷嬷连忙伸手扶住她。吴君茹咽了咽口水,一时竟然不敢再看萧景铎的眼睛,她慌乱地撇过头,告诉自己暂且忍他,于是丢下句“我们走”,就飞快地离开了。
其他仆妇见吴氏走了,她们相互看了看,也赶紧放下秋菊,偷摸溜了。
等院子里的人都走了,萧景铎才收回目光,走到秋菊面前:“起来吧,她们不会再为难你了。”
“大郎君”,秋菊语带哭腔,坐在地上仰头望着萧景铎,“我们得罪了侯夫人,以后怎么办啊?对了,夫人呢,夫人怎么样了?”
萧景铎叹气:“母亲晕过去了,你先起来吧。”
秋菊站起身,用手帕擦泪,哭了一会才突然想起般说道:“啊呀,大郎君你不是正被侯爷罚跪吗,你现在回来,被侯爷知道,会不会怨你知错犯错,罪加一等?”
“你才反应过来吗?”萧景铎既无奈又头疼,“吴君茹挑这个点来挑衅本就是故意的。算了,不想说她,你赶紧去烧水,然后进屋照顾母亲,我去煎药。”
“哦好。”秋菊也知道自己脑子不算灵光,干脆就不动脑子,只听萧景铎的吩咐。秋菊跑着去灶台忙活,萧景铎却站在原地,良久没动。
……
罚跪对萧景铎来说不值一提,真正令他忧心的,是赵秀兰的身体。
赵秀兰本就多愁善感,脆弱爱哭,那日被吴君茹恶意刺激,一下子气急攻心,身体彻底垮了。
她身子骨一直都不好,从涿郡出发时,本以为可以和久别十年的丈夫见面,从此长相厮守,等她欢欢喜喜来了长安,迎接赵秀兰的却是迎头痛击。丈夫非但另娶她人,甚至暗中下毒,想让她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赵秀兰大受打击,心气一下子就散了,吴君茹却还要来赵秀兰这里耀武扬威,赵秀兰本就不强的求生念头愈发微弱,她甚至觉得这样活着,远不如死了利索。
哀莫大于心死,赵秀兰自己都不想活了,萧景铎翻再多医书,熬再多补药又有什么用?为了照看赵秀兰,萧景铎和储夫子请辞,停了书房的课,一心照顾赵秀兰,甚至连姑母萧素抵京都没心思迎接。
秋菊端了药进来,看到萧景铎坐在赵秀兰床前,头也不抬地翻看赵郎中留下的卷轴。秋菊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郎君,药好了。”
“先放着吧,母亲刚刚睡着,等她醒来再喝。”
“郎君,昨日姑夫人来了,现在老夫人正在高寿堂设宴洗尘,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不必,我和姑母没见过几面,本就不亲近,没必要去。”
“可是……”秋菊咬了咬唇,豁出去了一样说道,“郎君,昨日侯夫人也诊出有孕,若日后她生出一个儿子来,你就不再是侯爷唯一的嫡子了。到时候侯夫人有子傍身,指不定要多张狂呢,你总得提前谋算起来呀!姑夫人刚来长安,老夫人对姑夫人和表小姐特别好,郎君你不如和表小姐一家走动起来,让表小姐在老夫人面前给你说说话,你有老夫人撑腰,这才能斗得过侯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