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驿站

赵秀兰看着儿子,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意:“趋炎附势,人之常情。她们都是姑娘家,既不能做官也不能置产,你祖母又素来重男亲女,偏心的没个边,她们自然觉得毫无保障,这才另寻出路。你是她们的大堂兄,同时还是侯爷的儿子,她们不找你找谁?玉芳等人出嫁后还得仰仗你给她们撑腰呢,所以你也不必太避着这几个妹妹,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就行了。”

“儿知道。”萧景铎点头。

不过几日过去,赵秀兰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明明还是一样的眉眼,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已经露出不容置喙的威严来。

萧景铎从前就是一个主意特别硬的人,等定勇侯府的人回来后,无论衣着华丽的侍女还是披挂戎装的军士,都对他恭敬有加,行走在这些人中,萧景铎周身的气势自然会慢慢蜕变,从一个单薄的乡村少年,逐步露出侯府贵子的威仪来。

赵秀兰看着仿佛一夜长大的儿子,嘴边露出欣慰的笑意,而眼中已不自觉流出泪来:“娘的铎儿长大了。当初娘怀你怀的晚,没能让你父亲看到你出生,他就离家从军去了。娘给你取名时就在想,你的父亲英俊卓然,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灼目,我给你取铎这个字,金戈铁马,军旅之声,你父亲一定会喜欢。”

萧景铎知道,母亲这些年一直牵挂着父亲,几乎一提父亲她就要落泪。他沉默了一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说道:“阿娘,你很快就能见到父亲了,到时候他一定会喜欢你替我取的名字。”

“嗯。”赵秀兰明明眼里还含着泪,但却笑着用力点头。

这时,门外又传来女孩青稚的声音,似乎是萧玉丽和萧玉芒又吵起来了。萧景铎发现她们几人竟然追到母亲这里,他大感头疼,当即起身对母亲说道:“阿娘,我去厨房给你熬药,她们进来了你先替我拦一会。”

“哎……”赵秀兰还没说完。就看见萧景铎翻窗子走了,她露出无奈的笑容来,“这个孩子,清荷已经把煎药的差事揽过去了,哪里用得着他去看药。”

萧景铎避开堂妹,身姿灵活地转入厨房之中。他四下看了看,只有一个小灶上放着药炉,他指着正在冒泡的药炉,问向旁边的杂役:“这是给夫人熬的药吗?”

“回郎君,正是。清荷姐姐有事出去了,命小人在此看药。”

“好。”萧景铎说着就掀开药炉,往旁边的碗里盛药,杂役意外地叫了一声。萧景铎奇怪地回头:“怎么了?”

杂役为难地摇摇头,神色有些纠结:“清荷姐姐说,除了她,不允许任何人动这壶药。”

“清荷姐有心了。”萧景铎还以为是什么事,他继续回头盛药,然后端着药碗往外走,“如果清荷姐回来,你就说药被我端走了。母亲身体不好,得早些吃药休息。”

“诺。”

萧景铎一路小心翼翼地把药碗端到赵秀兰房里,他将碗放在矮桌上,连声催促母亲:“阿娘,快吃药,等药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哎。”赵秀兰带着满足的笑意,心甘情愿被儿子管束。她端起药碗,小心地喝了一口,然而她皱起眉,喃喃道:“怎么这么苦?”

“苦?”萧景铎感觉不对,母亲路上受寒,开得方子乃是偏重调养的泽兰汤,药中有甘草、泽兰,还和了蜜,味道应当甘甜微苦,怎么会苦到无从下口?

萧景铎的脸色已经变了,他一手夺过赵秀兰的药碗,放在鼻端细细闻了闻。

“怎么了?”赵秀兰疑惑地问道。她虽是神医之女,但却对岐黄一窍不通,看到儿子神色不对,她愈发满头雾水。

“药有问题。”萧景铎坚定地下了结论,他站起身,端着碗朝外走去,“母亲,你待在屋里不要动,我去验药。”

赵秀兰惴惴不安地守在屋里,药有问题?这怎么可能呢,清荷亲手替她煎药,每一道手续都有无数人看着,外人哪有机会在药里做手脚。“该不会下人拿错药了吧。”赵秀兰低声喃喃。

没一会,萧景铎回来了。他手里拿着空碗,眼神黑沉,仿佛能把光都吞噬:“药里有毒,驿站的狗已经死了。”

从涿郡到长安山长水遥,而且宣朝虽然已经平定关中,收复涿郡,但是京畿之外,许多地方还陷在战乱中,从涿郡道长安这一路上,就颇为不安宁。

即使有萧英派来的军官护送,但萧家上京这一路,依然走的困难重重。

一天的舟车劳顿之后,萧家众人都难掩疲惫之色。到前方探路的兵士快步跑回来,兴冲冲地对常武官说道:“头儿,前面有驿站,我们今日可以投宿官驿了!”

护送侯爷亲眷的常武官露出大松口气的神色,他骑马跑到萧老夫人马车边,俯身对萧氏说道:“老夫人,前方不远有驿站,我们今日可以在驿站休整一夜,明日继续上路。”

萧老夫人几乎都要被颠簸掉半条命了,此刻自然常武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常武官一声令下,车队加快速度,朝驿站赶去。

定勇侯府的马车在驿站停下,驿官看到为首士兵出示的文书后,连忙跑过来迎接侯爷的亲眷。

萧景铎扶着母亲下车,他看着面无血色的母亲,双眉不自觉拧起。

“母亲,你还好吗?要不我让他们在驿站停两天,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再上路。”

“不可!”赵秀兰连忙说道,“队里有这么多人呢,哪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行程?”

看到儿子脸色依然严肃,赵秀兰心中慰帖,拍着萧景铎的手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没什么大毛病,只是路上受了凉,这才有些体虚,不碍事的。我们赶紧到长安才好,你父亲肯定早就想见到你了!”

赵秀兰的神情既向往又甜蜜,萧景铎也露出笑意,说道:“是啊,我也想赶快见到父亲!我还没见过大兴城呢,不知京城是什么模样?”

“该叫长安城了!”赵秀兰宠溺地笑道,“长安长安,长治久安,真是好名字。”

母子二人说笑间,驿站的交接公文已经办理好了。清荷走到萧景铎面前,道:“郎君,房间安排好了,奴带您过去。”

“劳烦了。”这几天清荷对赵秀兰尽心尽责,恭敬有加,萧景铎也渐渐放下心中对这些美貌侍女莫名的防备,敞开心防接纳起她们来。清荷在前引路,萧景铎扶着母亲,说说笑笑地走入房间。

但是萧景铎心里还有个疑问,初见侯府中人时还没意识到,等后来才觉得不对劲。既然心中疑惑,他就大大方方问了出来:“清荷姐,我去年曾听过容家攻入涿郡,既然父亲为容家效力,为什么当时父亲没来见我们?”

“大郎君你有所不知,容家儿郎众多,每人都领着一支军队,助圣上打天下。去年领命攻打涿郡的是容二郎秦王,侯爷虽然为容家效力,但并不从属秦王麾下,所以当日侯爷并没有随军。也多亏了秦王打下了涿郡,要不然,侯爷还没法接老夫人和大郎君入京呢!”

“原来是这样。”萧景铎点点头,但心里还觉得哪里不太对。父亲既然知道容家军要攻打涿郡,托人来萧家走动一二也未尝不可,可是父亲却毫无动作,思来想去萧景铎还是觉得奇怪。

可能军令如山,父亲不好违抗吧。最后,萧景铎这样告诉自己。

等萧景铎和赵秀兰母子二人走远后,驿站中的人才敢放开了打量萧景铎的背影。

“方才那位就是定勇侯的长子?小小年纪,倒长了副好相貌!”驿丞偷偷和同僚说话。

“说起相貌来,谁能比得过当今皇族?”另一人回道,“如今的天子出身陇西贵族容氏,容氏门第虽然不高,但是容家人个个骁勇善战,而且这一族如他们的姓氏一般,以美仪容著称。当初还曾有人拿这个开玩笑,暗讽容家儿郎美如女子,没有男儿气概,谁能知道他们打仗这样凶,居然半年就打下了京城!”

“前朝皇帝不是逃到南边去了吗,而且好些地方盘踞着军阀,这些人可不会服容氏。”

“所以咯,那个位子能坐多久,就看看我们仪容甚美的容姓皇族,能不能打下整个天下了呀!”驿丞说完,又探起身,朝萧景铎的背影望了几眼。

“萧家这个小郎君,长得还真挺好看啊,不知道和传说中的容家人相比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