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开口为小陈氏求情,却又觉得陆振恒这么坚决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实在是两头为难。
“你是为你娘的病来的?”
几日不见,陆振恒看起来憔悴许多,人也瘦了一大圈。
“回去告诉她,这天下不论哪个大夫,我都愿意为她去请,唯独白鹿巷陆仙师不行。”
“我请不来。”
杨璇脱口问道:“为什么?”
问完,意识到自己可能多话了,只是说出来的话也不能收回,只能低头致歉。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陆振恒看着杨璇和幼娘有五六分相像的脸,神色有些恍惚地开口。
“你可知我有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儿?她名唤幼娘,四岁那年跟她母亲回江左探亲,被水匪掳走做人质,后来我父亲率兵打上水寨,却没找到幼娘,此后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夫人丢了女儿,自责不已,积郁成疾,不久便过世了。”
“我一直当幼娘已经不在人世,直到……”
“直到几日前,我亲眼见了她,才知道她仍然活着,并且……过得很好。”
杨璇听得脑袋混乱,但还是从陆振恒的话里想到了一个猜测。
难道……
“白鹿仙师,仙人指陆。”
陆振恒自嘲低笑:“那个陆仙人,便是幼娘。”
“她是陈氏的女儿,也是我的嫡女,我如何能让她前来给你娘看病?”
“那定国公府,就真成京里的笑话了。”
杨璇听到这,简直服了这惊天神转折。但更服气的是小陈氏幸运e还玩作死。
这下好了吧,作到原配嫡女的头上。
陆振恒或许不会对小陈氏怎样,定国公府看在小陈氏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也不会怎么着她。
可别忘了人陆幼璇还有两个嫡姐,有江左陈氏这个外家,有三个亲舅舅,还有一个皇后亲姨母。
小陈氏又凭的什么在人家面前蹦跶?
凭自己脸大皮厚么?
杨璇听完这些,没别的感觉,只有一个想法——
她在这定国公府当米虫的幸福日子,或许不长了,得早点做打算,免得将来被撵出去,在外面两眼一抹黑,连顿饭都混不着活活饿死。
至于小陈氏?
她是个很有想法,很有理想的姨娘,杨璇觉得凭自己的智商和地位,还是别拖人家后腿了。
杨璇回到自己的小院里,立马乔装打扮一番,出了府。
她要去找一个朋友。
“世子爷,这边请。”霍双将他引至一水阁,“主人就在里面,没主人吩咐小人不便进去,您请吧。”
陆振恒进了水阁,发现这屋里反倒不如外面精致,不论是布局还是陈设,都极其随意,没什么讲究。
他绕过六角木门,便看见一个素衣道袍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在一扇屏风上作画。还有一位同穿素衣婢女打扮的小姑娘,低眉敛目安静地站在一旁。
定国公府虽是武将起家,却已世袭数代,陆振恒不喜武道,文采不如朝中那些正经走科举考出来的翰林学士,却也作地一手好诗画。
陆振恒生于勋贵之家,见过的好字好画不知凡几,一眼便瞧出,这素衣道姑极擅丹青,连上面的题字,字体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那寥寥几字,起落勾挑,大气磅礴,下笔有力,字骨铮铮。若不是亲眼见其下笔,任谁也想不到这样字迹,竟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仙师?”陆振恒知道外界都称陆宅之主为陆仙人,还传出什么“仙人指陆”说辞,但他本人却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鬼怪。
陆幼璇最后一笔收势,旁边那婢女忙将她手里的笔接过,又递了巾帕过去。
陆幼璇转过身来,边仔细擦拭着手上的颜料,边朝陆振恒喊了一声:“陆世子。”
“你……”陆振恒脑子一片混乱,他目光惊疑地望着陆幼璇,“你姓陆,可有名?”
陆幼璇笑道:“姓名姓名,既是有姓,怎会无名?”
“我于家中排行最幼,名幼璇。北斗天璇的璇。”
陆振恒顿时上前几步,失态大喊:“你是幼娘?”
“幼娘,我是你父亲!”
“这些年来……”
不等他说完,陆幼璇便抬手打断他:“陆世子特意登门以百金求见于我,便是来认亲的?若是如此,还是请回罢。”
“我既入道门,尘缘皆断。不管你是不是我的父亲,你我之间都不相干。”
陆振恒闻言,一颗心凉到了底,他看着眼前神色漠然的素衣道姑,无法相信,这就是他的女儿,是他已逝爱妻的孩子。
“香茗,送客。”陆幼璇侧首朝身边的婢女道。
那名唤香茗的婢女上前,抬手做请,“世子爷,请吧。”
陆振恒从惊乱失态中回神,想起自己此番来的目的,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本是想请陆仙师过府,替小陈氏看看身子,顺便算算她肚子里的是男胎还是女胎,可他万没想到,“陆仙师”就是他失踪多年的小女儿。
幼娘回京多时,不仅没去国公府认亲,对待他这个亲生父亲,还似陌生人一般……
陆振恒不想对亲生女儿有什么意见,那是他的骨肉。可心里终究是不舒服。
当然,他心里再是不快,也不至于没理智到让陆幼璇,去给小陈氏一个姨娘看病,这要传出去,江左陈氏怕是能像之前一样打上门来。
还有端慧长公主那个泼妇,也不会坐视不理。
陆振恒神色恍惚地被香茗请了出去,霍双一送他出门,立刻把大门关了起来。
“幼娘……”陆振恒目光复杂地看着陆宅大门半晌,转身上了国公府的车架离去。
回府的路上,陆振恒一直在想,幼娘到底怎么成了如今的白鹿仙师?
她是怎么做到的?是以骗术糊弄京中权贵,还是当真在外学了道门玄术?
若是骗术,她今年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何让京中权贵都对她又敬又畏,连圣上先前都想请她到宫中见她一面。最后还是宫中得宠的贵人出言相劝,这才让圣上打消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