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蓉蓉有些没听懂，但觉得少年解释的样子，终于不再像是一个平日里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的天上人物，有了一点同龄人的生气。

这样的陆沉反而更让人亲近一些。

突然。

峰顶周围周身的蝉鸣安静了许多，天空中的气海飞云仿佛停滞了下来。

从始至终都闭着眼的陆沉缓缓睁开眼睛，周身黑发无风自动，眼神中散发着不一样的光泽。

柠蓉蓉以前也感悟过这种类似的天地变化，瞪大了眼睛，望向少年神采奕奕道：“陆沉师兄？”

陆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点头说道：“啊，凡尘了。”

少年说话的语气有些感慨，还有一丝解脱，这一年多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折磨。

但是在柠蓉蓉看来，陆沉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吃饭喝水一般随意，仿佛天经地义。

洛阳峰众人哪个不是日夜苦练，恨不得将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上？

再听着少年这何等平淡却又何等骄傲的语气，柠蓉蓉心想陆沉师兄真是个奇怪到可怕的人。

陆沉站起身，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柠蓉蓉眨了眨眼睛，问道：“要走了？”

“嗯。”

陆沉说道：“不要懈怠，也不要着急，修行一事，讲究个水滴石穿。”

柠蓉蓉吐了吐舌头，天真说道：“要是能像你一样吃饭睡觉散步就能到达凡尘就好了。”

“当然不能。”

“那为什么你能？”

“嗯因为我叫陆沉？”

洛阳峰山脚院落。

景畅望着眼前推门而入的少年说道：“你比我想象中要来的晚。”

在北阁擂台之时，他就已经知道陆沉起码已经拥有了练气九境的修为，但是没想到还是等了那么久。

陆沉说道：“修道于心，只有悟与不悟，从未有晚与不晚一说。”

景畅微楞，随后露出自嘲神色，点头道：“你说得对，怕就怕永远没有悟透的一天。”

一声轻叹。

看着两年前那些刚刚踏入修行的少男少女一个个提升境界逐渐远去，他的心境也不可避免产生些许涟漪。

他已经在出尘境滞留了太久太久，山上苦修多年依然如此，于是便主动下山接触凡间事务，想着或许会有奇迹，结果两年来修为不止没有半点增加，隐隐还有倒退的迹象。

种种情况不由得让他心灰意冷起来。

景畅收回思绪柔和说道：“你退下吧，名单我会上报，明日便能离开这里。”

陆沉点头离去。

他自然能看出景畅现在的情况，甚至是很早就看了出来。

剑心蒙尘。

剑道之路上所有剑修基本都会遇见的问题，若没有办法解决，只会彻底断送大道。

但是他没有理会，这种经历只能由自己去克服，更何况这跟他本来也没任何关系。

陆沉刚刚好走出大门，突然看到了远处树边凝结而成的灵果。

这种灵果有助于改善人体经脉，甚至还能帮助人体吸纳灵气。

少年突然想起了柠蓉蓉曾经说过，两年来每隔七天景畅真人都会准时送来灵果，他偶尔尝过也觉得味道不错。

“你的剑呢？”陆沉突然回身问道。

景畅愣了愣，下意识望向屋内。

那把被师尊亲自赐下的宝剑“九阳”被他放在里屋。

陆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说道：“两年没拔剑，剑心如何不蒙尘？”

景畅没有说话。

陆沉眺望远方，语出惊人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剑阁这种地方根本没必要存在。”

景畅闻言大怒，这种等同于欺师灭祖的行径实在是荒唐，正欲呵斥两声，却被少年打断。

“世俗百姓辛苦求道，是为了摆脱六道轮回。”

“三教圣人追求大道长生，是为了站的更高，看得更远。”

“但剑修不一样，因为剑修讲究的便是一个顺心如意，不看当前种种，只看大千万象。”

“如此大的一个剑阁，如此严森的传承，或许会有好的剑道感悟，但只能无形中将人的心胸格局缩小。”

“你在出尘境多年无法踏入到无距境很正常，何为无距？遇山劈山，遇海开海，心无所惧才无距。”

“胸怀天地，也才能够使出无距一剑。”

陆沉望着他，认真说道：“你内心太优柔寡断。”

景畅脸色有些苍白。

因为他发现对方的任何一句话语他都无法反驳。

院子里无声的沉默。

景畅抬起头盯着少年，嘴唇微白，认真问道：“那么我该如何做？”

“当然是斩掉。”

“心湖起涟漪迷雾，以剑心斩之。”

“身前有火海大岳，以手中长剑斩之。”

陆沉抬腿走出了院门，说道：“当然，前提是能拿起你的剑。”

院落恢复了安静。

景畅呆呆站在院中，久久无言，唯一有变化的则是那双眼神，从初始的迷茫逐渐变得越来越锋利，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眼沉声道：“剑起！”

屋里有一把沉寂许久的古剑开始微微颤抖

陆沉走到山脚台阶处停下了脚步，望着天边，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半个时辰后，山脚院落中心爆发出一股惊人剑气，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似乎压抑了许久的剑鸣。

这声剑鸣极为通彻，再无丝毫杂质，响彻了整个洛阳峰。

所以山上弟子都不约而同的向下望去。

陆沉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是他来到剑阁起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景畅，事实上数千年以来能让他惦记于心的也寥寥无几。

但正如他对梦意潇所说的。

大道路上，并肩同行者皆是道友。

由此看来。

少年是真的心怀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