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绵瓜噘噘嘴,瞪着大眼睛,说,你和程叔叔……你们吵架了是不是?
老陈进来的时候,看着我有些尴尬,但无比恭敬,说,姜小姐,昨天的事情,还请你原谅。
我回头看看他,将小绵瓜抱下床,挑了挑眉毛,说,关心则乱,你也没错。
老陈看了看我,说,我保证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我看着他,笑笑,说,如果我是凉生,有你这样的亲信,我也……求之不得。
老陈忙点头,说,姜小姐让我汗颜啊。
然后,他看了看我和小绵瓜,说,你们这是要出去?
我点点头,说,小家伙说要去看埃菲尔铁塔。
老陈说,不是去了好多次了吗?
小绵瓜撇嘴。
我笑笑,说,小孩子的心。
老陈点点头,说,对了,小姐,先生他……已经订好了下周来巴黎的飞机票了。他不让说,但余秘书偷偷告诉我的。
他一脸冲我示好的表情。
我说,真的吗?
他说,是真的。不过,你得装不知道,想来先生是想给你个惊喜。
我的心突然像冲上云霄的雀儿,小绵瓜在一旁看得直撇嘴。
我牵着她的手,走在巴黎的街头。巴黎是个既怀旧又前卫的城市,在这里,你可以是逃避生活的避世者,也可以是享受生活的享乐者。
暮光下的法国少女,骑着自行车,穿过夏佑宫前的马路,阳光亲吻过她的长发,她沿着耶纳桥,骑向埃菲尔铁塔的方向。
小绵瓜似乎不开心,她说,你偏心!
我愣了愣。
她说,你在程叔叔身边时,从来都没这么笑过。
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巴黎是一个多雨的城市,我来这里的日子,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天空都在飘雨。
我从包里拿出伞,擎在小绵瓜头上。
小绵瓜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你否认一下。
我说,否认什么啊?
她说,否认我的话啊,说其实天佑叔叔对你来说也很重要。
我没说话,牵着小绵瓜的手,走向夏佑宫前的斑马线。突然,响起了汽车刹车鸣笛的声音。我抬头四处望,就在我的视线落在斑马线对面那个人影身上的瞬间,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黄昏的巴黎街头,微雨茫茫,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像个慌张的孩子,全然不复往日的冷静深沉。
他站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十字路口,小心翼翼地蹲下,四处用手寻找着丢在地上的拐杖,那般狼狈的模样。
不!
不是他!
这不是他!
不是他!
一定只是一个模样像他的人!
我傻傻地站在了斑马线上,像被用钢钉钉在了斑马线上一样,仿佛再挪动一步,都会是一场血肉模糊的生生剥离。
小绵瓜觉察到我的异样,抬头看着我,问,姐姐,你怎么……?
她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当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像一只欢悦着冲向云霄的小鸟一样,话音未落,就蹭地飞奔了过去。
她喊着——天佑叔叔!
四月微雨的巴黎街头,我刚从博物馆出来,一面擎着伞漫步在湿润的街上,一面与金陵通电话,互报这两个月来彼此的生活。
金陵说,她即将被主任给压榨成人干了,对人生和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然后,她问我,在巴黎还习惯不?
我说挺习惯,饮食比英国的暗黑料理强,我正跟着一意大利小哥学画画,不,应该说,未成名的意大利年轻艺术家。
金陵说,意大利男人?凉仔对自己还真有信心啊。不过,听说你很好,我就放心了。
其实,我知道她的担心……因为凉生,一直都没有来法国。
最初有电话的问候和解释……到最后,大约连他自己也没有了解释的力气,所以,多是老陈跟我报平安。
当然,我也不乐意再接他的电话,每次的借口不外是在运动、在画画、在学语言等等,他也自知。
所以,老陈就成了标配的中转站。
心情从最初的坐立不安,到黯然,再到安然接受。
凉生托老陈将那位叫黎乐的心理医生介绍给我,被我生硬地拒绝了。任何关于陆文隽的东西,我都不想碰。
黎乐在外面厅里倒也实在,不信任我的病人我一概不看,我没信心能治好。说完,她就走了。
透过古老的窗,我看着那个女人离去的背影,海藻一般的卷发,有一种有别于印象中的医生的妖娆。
金陵说,你这么长时间不发微信朋友圈的状态,其实我们都挺担心的,但隔了这么远,怕问多了,你难受,也借不了你肩膀。
我笑笑,说,以后我一定发。其实……你们的我都有看。放心啦,我真的很好。
金陵再次重复,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我似乎听到她身后是凉生放心了的声音。我心想,原来还这么别出心裁来打探我的真实心情啊,于是,我开玩笑地说,有时候心情也糟糕!非常糟糕!
果然电话那头金陵很紧张,说,怎么了?
我叹气,故作哀怨地说,就是巴黎这里吧,有时候太不接地气,我跟艺术家在塞纳河画画的时候,动辄看到有中东国家的妞裹着紫色皮草,戴着harryston的高定珠宝,拿着倒v酒红鳄鱼birk从你身边摇曳走过,让你突然觉得投胎真是一项技术活。我在魏家坪玩泥巴、狗尾巴花的时候,估计人家已经开始跟着爹妈各大秀场看秀了吧……
金陵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着了。好啦,保重自己。多发发微信,让我们知道。
我说,好啦,知道啦。
挂掉电话,老陈在身后擎着伞,看着我,他突然开口,说,其实,姜小姐,你要是真喜欢,这对你来说,分分钟的事儿。
我回头看看他,说,女人天生对美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的。我喜欢,但我不习惯,这与我现有的朋友、现有的生活圈子不合。
老陈说,小姐不觉得巴黎是个很美的地方吗?
我说,很美。
他说,你可以留在这里,建立自己全新的圈子。
我回头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老陈谨慎地笑笑,说,我一个下人……怎么能指指点点?
我说,我不会跟他说的。
老陈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听说程家大少爷,自从欧阳娇娇死去之后,一直落落寡欢,停止了所有工作。记得半年前吧,很多报纸上都转发了这个号称是程天佑发表的声明,而对此,程家也没有正面否定。
我有些微愣,皱了皱眉头,程天佑……跟欧阳娇娇真的……有一腿?
老陈说,估计很多腿。
话一出口,他立刻觉得失言,忙说,我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我说,可……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老陈看着我,说,大少爷无心公事之后,你也知道,二少爷身体残疾……所以,小程少爷在这小一年时间里,很受老爷子器重……很多人都传闻了,就算是小程少爷不能继承整个程家,但海外事业必然归小程少爷。更何况,程家现在有意将所有产业都转到海外……
我笑道,小程少爷?你在他面前可不敢这么称呼吧?
老陈说,他自尊心太强。
我故意道,你跟我说这么多,我还是不理解。
老陈说,姜小姐聪慧,怎么能不理解?小程少爷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寄人篱下,难道姜小姐真的想他一生都如此吗?
我看着他,说,不想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