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忒点点头,不敢再耽误片刻,飞奔回学校,向班主任请假,加上国庆节,共三个星期,而后回宿舍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匆匆跑出校门。
刚刚坐上通往火车站的地铁,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拿出一看,是孙明瑷发的“路上小心。需要时打我电话”的短信,心中一暖,想要多打点字,却又想不到更多应情应景的话,最终只回复了谢谢,便抱着行李发呆,心乱如麻。
在老师办公室等假条时,李思忒接到过爷爷强调自己皮外小伤,无碍生活,让他不要费钱费力回家的电话,但被他坚定拒绝。
他除了担心爷爷此次的伤情,更忧惧的是下一次的冲突。
一月前,拆迁办通知余下的几户人家,年底必须撤离,否则后果自负。
这样的威胁,爷爷嗤之以鼻,自然没有妥协,但李思忒清楚拆迁队的狠戾,既然开始动用暴力,必不会再回到从前的言辞咄咄。
一旦动手,轻重岂能估算?他绝不能让爷爷独自面对那帮凶神恶煞的人。
日落月出,星光漫漫。李思忒望着窗外闪过的高楼、矮房、田园、山峦,已记不得是第几座城市、乡村,只知归心似箭。
十三小时后,李思忒终于下高铁,到了家乡所属的镇子,立在郊外路边觑着眼瞅天上的乌云,吸了口闷热的空气,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还要再等一个小时,才能坐上开往村子的车,胸中倍觉压抑。
一小时不长不短,他不便再去别处,蹲坐在路边,耷拉着脑袋,耐心等待,得知爷爷受伤时的焦急渐渐消匿,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迷茫与无助,反复想着一个问题:若拆迁办真的将房子推倒,爷爷与我,无亲无故,茕茕孑立,何为生计,何枝可依,何地可托?
钟表嗒嗒,乌云渐重,远处雷声滚滚,空气压抑异常,一如李思忒的心情。
因出行匆忙,李思忒忘记带伞,四顾无躲雨之地,只得任由雨水落身,头顶、眉眼、脸颊、手背……毫无预兆,毫无防备,触及肌肤的凉意着刺激着毛孔与神经,沁入心脾,滴滴如冰,聚少成多,冷透骨血。
忽然,一种不祥的感觉在他心头敲打,再看手表,一小时已过,举目望去,各型车辆疾驰而过,仍不见小巴士的影子。
雨滴似乎也有意捉弄他,速不急不缓,势小而不停,惹得他腾起无名之火。
又等了十几分钟,李思忒才坐上小巴士。
小巴士在四级公路上行驶近半小时,过了一段路桥,速度渐缓,右转下坡,进了连通村子的泥路口。车身因路面的坑洼而颠簸,乘客也一同摇晃起来。
李思忒撩起蓝布车帘,歪头贴着窗户向前方望去。
自拆迁指令下达后,村中房屋一个个被铲车推倒、碾压,碎砖破瓦堆积,狼藉满地,唯有三户人家的平房与一幢二层小楼孤零零地立在废墟之中。
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村口停着一辆警车、两辆贴着拆迁执法的面包车,向村里看,最显眼的当属正在推铲王婶院子的一个大型黄色推土机。
李思忒身子一抖,忙看向自己的家,虽未见破坏,但可预料,今日必被损毁,不禁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从车上跳下去,将拆迁办的人赶出村子。
车到村口,李思忒疾步下车,向家飞奔,经过警车时,瞥了眼车上三个衣冠整齐、吊儿郎当的警察,便知他们定与以前一样,要么睁只眼闭只眼,要么两边糊弄,根本指望不上,只能徒增厌恶。
他离家越近,王婶歇斯底里的哭嚎越清晰,心中恻隐、悲愤,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