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拂过李思忒的耳廓,如毛羽轻轻地掠,软而痒,惹得李思忒抬手抓挠。
当指尖触碰到耳垂,冰凉与温暖交汇,极细微的刺激,便让他打了个激灵,揉捏的手顿住,两个眼球在眼皮下左右转动,另一只手小心地摸着掌下的东西。
大小不一、无所规则的颗粒物,粗糙的摩擦感,贴在指腹的粘湿度,按压时的坚硬,刮着指缝的细长草叶,纹路清晰的网状叶脉,轻薄柔软的滑腻花瓣,无不提示他掌下是一片长着杂草、野花的泥土。
接着,他用鼻子深深吸气,闻察周围空气的味道,顺便借用胸腹的提力,检查脏腑情况,惊讶的是毫无创伤疼痛,拧眉不解。
他清楚记得,自己在海上被魔兽的水爪折磨,脏腑破裂,就差被成挤成面团。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个梦?
不,绝不是。
李思忒纵有诸多不解,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经历的一切绝非做梦。
他抓了一把沙土在手中揉搓,闻着草木的清香,抿着唇,呼吸微急,预睁开眼,又担心看到什么诡异、可怕的场面,心中有些紧张与犹豫。
他认为处境危险,装死是躲避伤害的最好方法。
他仔细听闻片刻,除却风掠草叶的窸窣,另有鸟儿扑打翅膀与低鸣,还有一种声音,轻快似松鼠咬落树上的果实跌在地上,怎么辨都觉得自然无害。
李思忒忐忑稍减,考虑若再等一会儿,反而静谧的渗人,自己已与耶梦加得那样重量级的邪魔对峙过,还怕什么别的魑魅魍魉,咬了咬牙,睁开眼。
最先进入视线的是,头顶一片繁茂、交叠的枝叶,与黑云一样,阻隔日月,难分昼夜,唯有部分随风晃荡的叶子闪着点点银色亮光。
李思忒不知道这些亮光因何而现,却似穿越数万光年而来的精灵,为这黑暗寂寥的空间增添几分悦目,然带着和颜盯着上空不到三秒,便双目一瞪,面露恐惧,腾地坐起,忧惧涌上心头。
他想起黑云的猩红怪眼,想起海上惊魂动魄的遭遇,不禁怀疑此时又有怪力乱神?
他不敢放松,警惕地环顾四周,最先发现的是,在黑暗中,自己双眼的能见度依然超出常理,其次便是正处于一片杂树繁花交错的森林,但杂繁的程度令他咋舌。
李思忒生物学的不差,平日学习之余,不是在家看书,就是泡在图书馆,称不上学识渊博,却算得涉猎广泛,对植物学也有一定了解,所有常见植物的名字、形态特征、分布情况、生长需求等,都可过目成诵。
可在这片森林里,他忽而感觉自己很浅薄,目及之处,能认出的植物少之又少,一边抬头观察距自己数十米高的枝叶,一边默默辨别:形态千奇百怪,粗细酷似树根,悬挂着许多大如足球的果实,目光顺着果实下移,便见许多拔地而起的粗壮树干,干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
看到此处,他了然,这些树是大型落叶乔木猴面包的典型特征。那些孔洞也并非外力破坏,而是天生。
他的视线在一个个与地面交接的根茎处徘徊,在簇簇参差不齐的野花丛中,又辨出了通身宝蓝色,酷似飞燕的翠雀草;洁白如雪,形如喇叭的旋花;色系淡紫,冠如团羽的漏卢。
这三种花儿,李思忒曾在去北京游玩时,于灵山的百草花甸中见过,比起眼前在其他繁花的缝隙中绕根求生的寥落,记忆中的当真是姹紫嫣红、漫山如画。
然而,有了对比,也起了疑惑。
李思忒记得这三种花的花期月份不同,为何会在此地同时绽放?还有混杂在一起,分不出种类,娇艳欲滴的各色花朵的瓣上,为何能够散发淡淡光晕,似附着了一层晶莹的光膜?
他很好奇,静静地观察起来,一簇倒卵披针的绿叶上挂着的一个个似花非花的东西引起了注意,身子不自觉地前倾,想要看的更清。
然他刚刚挪动一点,脸色立变,整个人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嘴唇微启,预出声又静止,一双紧绷着手指抠进泥里,放松的双腿立刻弯曲,像在积蓄体力,一旦危险出现,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跳起躲避。
李思忒虽动作显露惊惧,心快跳出喉咙,但双眼仍死死地盯着方才所见。
这回他看清了,那些似花非花的东西其实是许多猴脸,确切的说,是长在花上的猴脸。
每个猴脸由三个暗红色的萼瓣与花瓣合成,中心为白色的唇瓣。两色交汇分隔出的形态颇似猴脸轮廓,唇瓣上细如发的蕊丝像极了猴子的五官。尤其,两个突出的闪着暗红光芒的蕊头,正与猴子眼睛的部位相同。
数十只蕊头密密麻麻地列着,在黑暗中分外惹眼,更催人恐惧,让李思忒想起电视剧中演绎的吸血蝙蝠,手心泛出冷汗。
是正常的花草,还是变异或蛰伏的妖怪?
他不敢给它们定性,好在自己还没有受到任何攻击,预转移注意,观察其他,想想出路,怎料越转移越想注意,好像意识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对他说:“好好看它们。你会有意外的收获。”
而他也真的听从了声音,认真的盯着那些猴脸。
一秒两秒三秒……他看到了猴脸在动,看到了它们在对自己龇牙咧嘴,在怒目圆瞪,在满面愁容,在狰狞大笑,在张口吐舌……数十张脸表情各异,在李思忒的眼中一点点变大,接着一串串“吱吱、唧唧”的怪叫,
他忽然意识到,猴脸们正在向自己靠近!
他预起身躲远,又生犹豫,预朝猴脸的方向移动,又怯怯踌躇,如此反反复复,心想从不优柔寡断的自己现在是怎么了?吓傻了?还有猴脸们要干什么?
猴脸越近,李思忒神思起落的越频繁,忽而如坐针毡,起身欲逃;忽而气定神闲,稳坐安闲,几次折腾下来,腿脚开始酸麻。
他渐渐意识到交替的思维中,定有一个是由外力强行植入,意图控制自己。
那个阻止他躲避危机的声音便是症结。
他庆幸自己还未被完全操控,即刻狠狠掐着大腿,使的力像是集结了几辈子的怨恨,疼痛袭遍全身,苦叫都变了音儿。
这一下十分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