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鬼海奇兵

一场匪夷所思的海难愈演愈烈。

李思忒的神智正被不断冲击舰体的狂风巨浪加速摧毁,整个人趴在艏楼甲板上的钢索卷车旁,两只手抓着钢轮,努力使自己不被舰体大幅度的纵倾、侧斜甩飞。

他呼吸颤抖,脸色煞白,嘴唇发青,额前垂着几缕乱发。发尖的水珠,或落在他卷翘的睫毛,或随着他的突然晃动甩出,融进滂沱的大雨。身上的白色t恤,与蓝色休闲裤早已湿透,鞋袜已然无踪。因肌肉过度疲劳,小腿与脚趾突发痉挛,使他苦叫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缓解。

应该是梦境。

恐惧与寒冷在李思忒的全身流窜,但再狼狈不堪,也遮掩不了他俊秀清晰、深邃鲜明的五官,从下颌到脖颈那完美利落的弧线,与比例极好的身段。

李思忒轻轻动了动不再抽筋的腿脚,刚要缓口气,忽觉舰头猛然上抬,似被一个巨大的东西在舰体之下顶起,整个人顿时以抓住钢轮的胳膊为轴心,一百八十度上翻急坠,重重砸上一旁的栅栏,疼的龇牙咧嘴,头晕目眩。

这是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船上后经历的第二次撞击,间隔不到五分钟。

“是鲸鱼吗?”

“不,应该更庞大!”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鬼玩意儿?”

与李思忒一样狼狈的士兵们,慌张的叫喊声、十几双07作战靴与浸满水的甲板的混乱摩擦声、忽远忽近的歇斯底里的问答声,传到李思忒耳朵里,声声如针,扎地他头皮发麻。

除了疼,李思忒还要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他大口喘着气,用力眨眨眼,待抬起的舰头回落,晕眩稍有好转,赶紧松手,转而死死地箍住栏杆。

李思忒状如死鱼,听着士兵的喊话,如果不是没力气开口,一定怒吼:“什么鬼玩意儿?这话我还想问你们!”

可他此刻只能说给自己听,只能慢慢地扭动僵硬的脖子,抑制住内心的崩溃,观察着周围惊悚的景象,思考自己究竟在经历什么?顺便想一想,明明在家中睡觉的自己,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他抬头看天,黑云密布,遮日蔽月,难分昼夜,向前方眺望,漫天雷雨正带着纵横交错的银白色闪电,缓缓向海面的雁型阵舰队逼近。

李思忒不是军事发烧友,不了解各种作战工具的详细情况,但能看出,阵列最前,是一艘大型驱逐舰,自己则在右翼末尾的第四中型护卫舰。

看到此处,他目光一滞,愣神的瞬间,秀气的眉猛地一敛,脑子里闪出个疑问:现在的光线与天气,能见度理应很差,正常肉眼的明视距离为百米,我怎么会看到千米以外的东西,连驱逐舰印在外壳上的型号也那么清晰?

李思忒想了两秒,想不明白,姑且不究,继续观察前方动静。

他细看,驱逐舰机舱被彻底炸毁,千吨舰体被拦腰斩断,熊熊烈焰在汹涌的海上燃烧,滚滚浓烟不断升腾,融进空中无边的黑云,为这可怖的场面再添一抹阴霾。

他知道,被炮弹击中,接着便是舰体下沉,舰上所有士兵都将面临死亡危机。

一定是梦境。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同时转移视线,望向前往救援的左翼第二驱逐舰,不由地倒吸口气,腥风夹着寒雨的冷意冲进喉底,激地全身战栗不已。

如果不是梦境是什么?

惊惧令他心烦意乱,无法继续任何逻辑分析。

为尽快搞清遭遇的情况,他频频深度呼吸,强行冷静,幸而有效。

他将在船上的有限见闻一一分析,发现自己所在的战舰应该是本国军人。

依此推论,阵型之内的七艘战舰也应属本国,或由本国与盟国联合部署。

那么,敌人是谁?

从综合国力到当前外交形势,他想到一个否定一个,最后只剩下外星入侵这种最不可能的可能,瞬时瘫贴栅栏,闭上眼,面如死灰的望着前方。

不是他真的相信外星入侵,而是蓦然醒悟,即使了然当下势态,也不可能命令或取代舰长、舵手,操纵战舰逃离,更不能跳海求生,哪怕找出出现在战舰上的理由,也难轻易脱险。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命由外力。

李思忒越想越颓丧,觉得自己十九岁的人生,即将画上一个极不圆满的句号。

刚刚计划好的未来还没有开始,怎能莫名其妙地结束?

他很不甘心,气息粗沉,愤慨于积蓄的恐惧中爆发,抓着栏杆的手更加用力,手背青筋凸起,五指关节愈白,似要将钢制的柱子捏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