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卿的远行

北门 严冰舒 3286 字 11个月前

将香荷包递给陈君寻,傅忆娇又说道:“这个荷包里边装的不是荷叶,也不是艾叶,它装的是我毁灭的童贞。”

接着,傅忆娇给陈君寻讲起袁金林请她和江桐吃饭,酒桌上将她灌醉的事情,讲了她酒后失身以及后来被迫嫁给袁金林的大致经过。

在讲到自己失身之事时,她说:“那块床单我没有洗,我把带血迹的地方剪了下来,一直保留着,直到后来我把它缝进这个绣花荷包,钉在耻辱柱上。我想,如果这个荷包里装的不是我的处女血,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妻子,相夫教子,做你最贤惠最忠诚的伴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第一次给了谁,如果不是自己的主观情愿,她的人生注定充满遗憾,注定不会幸福,我就是这种女人。”

说完,她的脸上露出谜一样的微笑。

陈君寻一直静静地听。遥远的青春,因为故事真相的打开,青春又是那么弥足沉重!

而整整一个下午,傅忆娇完全掩盖住了见到儿子时那份母亲的喜悦与满足,也掩盖住了儿子与情人同时登场给她带来的团圆的臆幻,就一直在讲她的故事。

既然就要死去,既然还在死亡的路上,轮回的窗口已经打开,金钱、权力、谎言、暴戾,一切为享乐服务的自私的工具无不在六道轮回中重新分配。有的被锈蚀,有的被翻新美化,但是,总有一种东西,在人神鬼三界永垂不朽,那就是尊严。

为了死出尊严,这一天,傅忆娇写完一封长信以后心情轻松了许多。

她并没有等到病魔将她摧残到香消玉陨、花残无形的那一步,她在袁重兄弟离开上海后的第七天选择了自杀。在对袁重、袁哲的牵挂和对陈君寻的默默道别中,她服用了超大剂量的安眠药。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着,枕着她所说的带着生命终极颜色的枕头,枯萎的颜色,永恒的颜色!在枕头底下,压着她留给陈君寻的一封绝命书。等到陈君寻发现,她已经永远睡着了。

陈君寻守在傅忆娇冰凉的尸体旁,看着傅忆娇留下的遗书,不禁潸然泪下:

君寻,我要走了,十几年来,感谢你给我这么多的生命支撑。也许,在众人眼里,我们的交往是肮脏的,但是,我们本应该比雪还要洁白……就是在那个我告诉过你的雪夜,我才失去了纯洁……你多保重。以后,你对江桐要好一点,现在我和她打成平手了,她把我推进袁金林的怀抱,我勾引了她的男人,分享她男人的爱。我不再怨恨她了,我也从不后悔我与你相爱相拥……

还记得你第一次偷偷摸摸跑到我家的情景吗?我就喜欢你当时那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只有那样,才能证明你不是老将。后来,尽管你对我不是那么专情了,可我并不怪你,你对我那么好,我已经知足了,因为,我也不是一个好女人……

感谢生活让我们可以相互遥望,感恩世界允许我们彼此看见!这句话是你教我的,我非常喜欢,现在,我要把它带进坟墓里去,就作为对人生的怀念吧。一生有你,我已经知足了……

既然坎儿过去了,德怨两忘,恩仇俱泯,傅忆娇与韩功课的故事已随风逝。她说的前半截话还能让陈君寻满意,可这后半句带着关心,还没说完,陈君寻就潮起了醋意。

只听陈君寻气咻咻地说道:“他若有诚意,就让他多站一会儿!”

傅忆娇又是吃吃傻笑,“从你的话里,我闻到一股醋味了。你说,我这么脏,这么难看,你们还会为我决斗?像西方国家男人那样潇洒地决斗?不可能吧?有点搞笑了。”

陈君寻坐到傅忆娇身旁,满脸认真,轻声说道:“我会的。”

话如一阵柔热的春风,说着,他就欲亲吻傅忆娇的脸。

傅忆娇睁开眼睛,见陈君寻向她无限靠近,慌忙警告道:“艾滋病也是从西方传来了。注意,离艾滋病人远一点。”

声音悲凉,神色凄迷。

其实,傅忆娇何尝不想接受这个吻呢?何尝不想躺在她深爱的男人的怀抱?可是,她不能够!正是因为深爱,她才不能够。

审视傅忆娇痛苦的表情,陈君寻弯身倾颈,柔声问道:“忆娇你怎么啦?你现在是不是不舒服?”

傅忆娇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害怕你靠近我,非常非常害怕,也害怕袁重、袁哲靠近我,害怕谭雁龄靠近我,害怕生命里所有对我好的人离我太近,所以,我需要变得冷酷,冷之再冷,最终冰冷。”

“忆娇,你的心思我完全明白,咱别往那里去想,好吗?其实,这病并没有你想象那么可怕,只要咱们变得强大,它就会变得弱小的。”

傅忆娇苦笑,“我累了,再也强大不起来了。”

陈君寻说道:“有我帮你,你别怕。”

傅忆娇无奈地摇头,“都没用的。”舒了口气,释然许多,接着,她又说:“如果没有痛苦,人们会更加留恋这个世界,上帝明白这点,所以,他非常聪明地撒下了疾病的种子,他就是要人们临死前经受痛苦,这样才会心甘情愿跟他走。不过,在我记忆当中,早就没有痛苦这个字眼了。艾滋病毒固然可恶,但它们奔我而来,托付给我身体,就成了我身体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了,我将它们看成家人,我要养活它们。只要把它们看成肉体的一个组成部分,那么,痛苦就不会占据我的心灵,我也就能平静地面对死亡,平静地等待慢慢变冷。”

此话一出,确实怜人。

陈君寻无法再听下去了,悲愤的潮水,不知不觉袭向一个逃亡中的浪子。“袁金林这样对待你,你心里真的没有仇恨吗?当一个女人对她的孩子和家庭产生了过分依恋,那种恨真的可以相抵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