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7章

贺斯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这场梦中,他的身体不断地被打散和重组,饶是以他坚定的意志,也无数次想要嘶吼出声。

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死了,如果不是地狱,怎么会有如此酷刑般的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身体的疼痛渐渐缓解,他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一幕幕陌生的景象。

他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婴儿,正在被人抱在怀里。

抱着他的人在颤抖,连着声音一起:“你们真的可以管住这个孩子……不,这个怪物吗?她真的不是人。”

温和儒雅的男声响起:“请你们放心,我们既然选择接收她,就一定有能控制住她的手段。”

贺斯昭心中惊愕,他隐隐有了一种猜测,想要移动四肢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掌控不了身体。

他被迫困在这具柔弱的身体中,经历着这一切。

他的身体迫不及待地被塞入另一个人的手中。

“那实在是太好了。只要你们能管住她,就再也不要让她回来了。”女声如释重负,带着解脱,“从今往后,我就当她死了,我们会有其他的孩子,求你们……千万不要再让她回来了。”

贺斯昭无法说话,却能感受到心底缓缓渗出的无限痛苦。

他感到眼前出现一丝亮光,男人精明儒雅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此时正抱着自己,眼中流露着和蔼深邃的光。

“你放心。”他再次保证,“从今往后,她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

贺斯昭的警惕一下子拔到了最高。

就算素未谋面,他却一瞬间就确认了男人的身份。

博士。

那他此时的身体,岂不正是……

贺斯昭怔然。

原来从婴儿时代开始,她就拥有记忆了。

原来她一直都清楚地知道,是她的父母亲手将她交到这个恶魔手中,憎恶惧怕着她天生的异常。

贺斯昭心中蔓延出绵延的疼痛,以至于让他分不清这是属于他自己的,还是属于婴儿江初意的。

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他会在这里困多久,他被迫停留在江初意的意识中,借由她的眼睛看着她曾经经历的一切。

他被放到实验台上,各种冰冷的器械隔开他的皮肤和内脏。

他被囚/禁在雪白的实验室中,十八年来从来没见过外面的太阳。

他看着博士的面孔一次次靠近他,带着虚伪的慈爱,以及其他研究人员恐惧和猎奇的目光。

在长久的痛苦和挣扎中,他仿佛已经成为了江初意,亲身体味过她的一生。

他的心脏已经麻木了,他和江初意已经融为一体,她的痛苦和无奈,她的愤恨和不甘,在他的心中越积越久,酿成汪洋大海。

原来他曾经做出的最糟糕的猜想,也比不过她所经历的万分之一。

无尽的挣扎中,他随着一起经历了那场爆炸,然后意识重新变为虚无。

身体的疼痛已经消失了,他却感到内部传来绵延不绝的痛。

思念充斥了他的整个思维,他所有的意识都化为一缕执念,呼唤着他最想见的人。

小意……

小意……

不知道呼唤了多少声之后,他终于得到了回应。

“我在。”

无比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柔软微凉的温度落在他的额头。

他意识一荡,瞬间化为虚无。

当对世界的感知重新回到身上时,无数带着玫瑰味的热水充斥着贺斯昭的眼耳口鼻,他来不及说话,一张口,水流争先恐后地冲入他的嗓子里。

“……咳咳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呛咳,他凭借本能猛地直起身,越出水面。

发丝上不断滴落的水流让他睁不开眼睛,朦胧的视线中,一道窈窕的白影正站在身边,看到他坐起来,白皙的面孔向他逐渐靠近……

贺斯昭用力眨了下眼睛,少女的面孔映入他琥珀色的眸底。

“……小意?”他不敢置信地出声,声音沙哑。

“看来记忆没有消失。”少女声音淡淡,似乎确认了他的死活之后就要起身离开,“那就没什么……”

她的话没有说完,一双铁钳般有力的臂膀忽然伸出,锢住她的腰身,将她一把掳进了浴缸,抱进了怀中。

他抱得如此用力,几乎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小意。”他低低地说,“我是不是还在做梦?真的是你吗?”

江初意在她怀中沉默片刻。

她其实没想到贺斯昭会在这个时候醒来,肉身的重塑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她把他扔进浴缸里,只是想要清洗一下他身上那一身泥。

只是没想到,刚把人扔进去,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见他嘴里吐出一长串的泡泡,然后整个人突然就坐了起来,如同诈尸。

也幸亏江初意不怕。

听到这个问题,她想了想:“你可以继续睡回去,但如果想借此骗我给你洗澡,那我就真让你再也醒不过来。”

熟悉的口吻,熟悉的怼怼,贺斯昭怔然片刻,发出一声低笑。

只是在这笑声中,又夹杂着一丝泣音。

“小意……”他死死抱住怀中的女孩,“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严格来说,你确实已经不算是活人了。”江初意很淡定,“你试试你的心跳,是不是和我差不多?之前你们一群无知的人类一直以为我得了绝症,其实我们这种存在,早就不需要心脏供能了。”

贺斯昭这才发现,自己曾经有力稳健的心跳,已经变为和江初意一样的微弱。

“原来如此。”贺斯昭还是没能从梦境中完全脱离出来,有些恍惚,“小意,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知道了一些事。”

“什么?”

“我看到了你的过去,和你一起经历了一遍曾经的那些事。”他缓缓地阖上眼,将面孔埋入江初意被水汽氤氲的黑发,以掩饰他面孔上滑落的水渍,“我想救你,但我做不到,无论在梦境还是现实中,我都帮不了你。”

江初意没想到这点,她迟缓了几秒,才开口:“你都看到了啊。”

“是。”贺斯昭的声音很低也很沉,带着沉重的痛意,“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我已经把博士给杀了,事情都结束了。”江初意说,“你清醒一点,我还要和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