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叔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又问:“你的贴身丫鬟呢?怎么没有见到?”
佟芷柔听到崔叔明问及自己身边的丫鬟,心头不由一跳,小心道:“芸香就侯在廊下,表哥可是找她有事?”
崔叔明慢慢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掀开盖子,也不急着喝,只是拿着杯盖一下一下在杯口刮擦,屋子里顿时想起有节奏而又刺耳的“刺啦”声:“我说的是另一个!”
另一个?是袭香。昨天,佟芷柔派去给佟家报信的是袭香,可是到了晚上,袭香却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这让佟芷柔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袭香被捕,被绑在刑柱上严刑拷打的画面。
佟芷柔勉强压抑住自己发颤的声音:“那丫头……那丫昨天白天还好好的,可是晚上却突然不见了。我正准备派人去找呢!”
崔叔明冷冷一笑:“不用找了,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他抬头冲门外喊一声:“把人带上来!”
余庆收到消息,就推着一个被打的鲜血淋淋的女子掀帘子进来,正是昨晚失踪的袭香。
佟芷柔一见袭香这幅样子,就大约猜到崔叔明应该什么都知道了。但是她心里总还抱着一丝侥幸:如果表哥不知道呢?
佟芷柔赶忙扑上去,抚着袭香身上的伤口,装出一副主仆情深的样子,泪落如雨:“袭香,袭香,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人为难你?”她转身又扑倒在崔叔明脚下:“表哥,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袭香这丫头打小就跟着我,我们名为主仆,实则是姐妹,如今,她却被人打成这个样子,让我如何能不生气!”
崔叔明冷眼瞧着她演戏,心里只觉得无比恶心。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实在不愿与佟芷柔多费唇舌。崔叔明安安静静坐在主座上,与座下哭得凄凄惨惨的佟芷柔对视。佟芷柔看着崔叔明的眼神,刚刚的嚎哭声顿时小了。又与他对视片刻,佟芷柔终于低下头去。
崔叔明就道:“你以为你做下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吗?从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到。不曾想,我的姑息纵容竟然酿成今日的大祸。你竟然敢派人去谋杀婉婉?你说,是谁给你的胆子!”
佟芷柔听崔叔明将“谋杀”两个字说出口,心里一沉,赶忙膝行上前,哭道:“表哥,我没有!一定是哪个贱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谗言!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
崔叔明知道她口中的“贱人”指的是林婉城,火气就更加旺盛:“贱人?贱人说谁?婉婉她比你不知要好多少倍,你竟然还敢开口闭口骂她是贱人?”
佟芷柔摇着头,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流:“表哥,咱们是自小的情意,可谓是青梅竹马。你今日却要听那个女人一句话就要置我于死地吗?”
崔叔明见她如此嘴硬,只想冲上去给她两个耳光,可是他自恃身份,自然不肯做动手打女人的事。
崔叔明满眼怒火地望着佟芷柔,心里烦不胜烦:“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告诉你,袭香她什么都招了,你如何去佟家求援,你父亲又如何去齐王府报信,她一字一字全部供出来了!”一边说,抖手就从袖袋里抽出一份供状扔在佟芷柔脸上。
佟芷柔看着供状上一字一句写的明白,供状右下角还有一个醒目的红手印,那手印不知是用印泥还是鲜血印上,血刺呼啦的十分的渗人。
崔叔明却迟迟没有回府,直到天色昏沉,灶上将饭食热了两三回,崔叔明才一脸寒霜地回了浅云居。
林婉城赶忙又吩咐丫鬟去热饭菜,崔叔明将身上的大氅接下来,安兰伸手接过,见他面色不善,转头看了一眼林婉城,识趣地退出去。
林婉城道:“怎么到这样晚才回来?还冷着一张脸,就跟谁欠你八百吊一样。”
崔叔明道:“昨晚的事情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了。佟芷柔让身边的袭香去佟家报的信,佟灿勋又亲自跑了一趟齐王府。袭香我已经扣下来,打了一顿板子,就什么都招了。”
林婉城道:“我真是不清楚你那个表妹!齐王明明将你看做眼中刺、肉中钉,她还傻乎乎往定远侯府里跳。她自己没有想过吗?若是齐王成事,她身为定远侯府的平妻,齐王焉能放过她?假若齐王成不了事,佟灿勋一家早晚要遭殃。”
崔叔明道:“你哪里知道她们的打算?齐王本来是派佟芷柔做说客,想要将我劝降。后来,齐王发现我软硬不吃,才渐渐起了心思要我的命。那时,佟芷柔已经嫁进侯府,不能脱身,只好留下来给他做个眼线。”
林婉城叹一口气,道:“那你准备拿她怎么办?”
崔叔明将她的伤脚捧在怀里,看着不似早上出门时肿的厉害,就慢慢放下心来。崔叔明伸手握住林婉城雪白的脚掌,声音低沉道:“本来,谁要敢碰你一根头发,我势必要将她碎尸万段的。可是现在……”
林婉城慢慢伏在他的胸口。崔叔明的胸口火热而坚硬,无论何时,林婉城只要一听到他的心跳,就会觉得十分有安全感。林婉城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到底我也没有受太重的伤,报仇也不必急于一时。”
昨晚被刺杀的不仅有林婉城,还有夏采薇,她是朝廷钦封的惠阳郡主。不管受不受重视,她都是皇帝的救命恩人的独女,如果她受到不公正对待,估计会寒了天下的人心。所以,崔叔明一旦将幕后黑手查出来,盛怒之下不说抄家灭族,所有人都被牵连是最少的。
而在这件事中,虽然齐王是真正的幕后,但是总和佟芷柔脱不了关系。而且,齐王是皇帝的骨肉,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此事被曝光后,很大的可能就是佟芷柔被作为最大主使退出来受刑。可她依然嫁入定远侯府,成了崔叔明的平妻,崔叔明到时候只怕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崔叔明见林婉城小猫一样乖巧地伏在自己胸前,就觉得刚刚的怒火也有些消散。他伸手摸着林婉城的头:“婉婉,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林婉城摇摇头:“不苦,有你在怎样都不算苦。”夫妻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享受着静好的时光,只觉得相拥在一起,整个世界都是暖的。
安兰、丝竹将热好的饭菜摆上桌,崔叔明又净了手,就在小桌前坐下,捡着清淡的小菜喝了一点粥,就将筷子放下来。林婉城见他吃的不多,不由道:“再多吃一些,在外面忙了那么久,只吃这点怎么够?”
崔叔明摇头道:“没什么胃口。倒是想喝婉婉从前熬的汤了。”
林婉城就道:“想喝什么汤?”
崔叔明认真想了一会儿,就道:“从前在仙云谷炖的那锅竹笋香菇就很不错!现在想起来,都只觉要流口水。”
林婉城伸手捏起一块点心送到他嘴边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明天在小厨房给你做一碗不就是了?”
崔叔明一口将点心咬进嘴里,笑道:“明天不行,等你脚好了,天天给我炖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