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份属同门,又是旧识,所以并未过多寒暄,就直奔主题。
白华简要说了灾民的情况。林婉城就沉吟道:“照师兄说来,如今瘟疫还并没有爆发。不过师兄的担心十分有道理,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这样吧——”林婉城一握拳头,慢慢道:“方才我们进城时,在城外看到许多达官显贵家的粥棚,我们保安堂不妨也在城外找块空地支个摊子,一边施粥,一边也可以密切监视灾情。”
白华眼前一亮,不由赞道:“师妹此计甚妙!咱们的粥棚里还可以找个大夫坐诊,每天赠医施药,这样一来,灾民中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就能第一时间获悉。有咱们两个在,必定不会让瘟疫横行的!”
两人商议已定,就立刻着手施粥救灾的事。他们先去官府报备了,以官府的名义在城外灾民聚积的地方支起粥棚,并由白华和林婉城轮流坐诊,为灾民把脉看诊。
大周朝民风尚未完全开化,女性一直秉持着相夫教子的传统,几乎还没有女大夫坐诊。所以林婉城一露面,便引起众人非议。
虽然保安堂的小斯们一再强调,这是医圣白华的同门师妹,艺术高强,但是仍然鲜有人问诊。不过林婉城也并不着急,她始终相信,酒香不怕巷子深,总有一日,自己能够得到相亲们的认可。
一日,一个妇女忽然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跑过来。那妇女一身粗布烂衫,哭的满脸是泪。她怀里的孩子面如银纸,翻着白眼,口中不停地吐着白沫。
那妇女披头散发跑进粥棚来,哭喊着:“白大夫,快救救我的孩子!白大夫!”
林婉城赶忙迎上来,正要给那孩子把脉,那妇女一躲,哭着问她:“白大夫呢?神医白华在不在?求他救救我的孩子!”
林婉城温声道:“今日是我坐诊,我是他的师妹,你赶快把孩子放下,我来给他把脉。”
那妇女急道:“我只相信白大夫,你一个小女子不回家相夫教子,竟然也敢打着白大夫的名号招摇撞骗?赶快帮我叫白大夫来!”
丝竹见她说话十分难听,不由掐着腰道:“你怎么说话的!凭什么说我家小姐招摇撞骗!你若是想看病就不要废话!”
那妇人撒泼道:“怎么,你们招摇撞骗,还不许别人说吗?”她嗓门大,声音亮堂,旁边等着施粥的灾民们很快就围了上来,对着林婉城、丝竹几人指指点点。
丝竹气得满面通红,咬牙道:“你什么时候见我们招摇撞骗了!你这么满嘴胡吣,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那妇女被丝竹一咽,顿时无话,不过她做惯了撒泼吵架的事,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道:“老天爷,真是没天理了!我们孤儿寡母在家要受天爷的气,好不容易逃难来这里,竟然还要受这几个女骗子的气!她这个小贱人还诅咒我啊。老天爷,你可开开眼啊!”
世人大多同情弱者,见到这妇女哭的这么凄惨,舆论不由一边倒地支持她,灾民们指指点点,全是在骂林婉城主仆三人。
林婉城也气的发蒙,好端端救人,却平白遭这样的无妄之灾。但是,此时群情激奋,她们三人已是众矢之的,实在不能跟她多做纠缠。林婉城只好冷着脸道:“这位大嫂。我们的人品用不着你来评价。你还是赶快找一个你能信得过的大夫给你儿子看诊吧!”
崔叔明走后,好几个月都不见林婉城的笑脸。她把脖子上的鸳鸯玉坠和手腕上的玛瑙镯子都取下来,递给安兰,淡淡道:“都扔了吧,扔的越远越好!”
安兰觑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小心道:“是。”
丝竹忙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去当铺抵了也好,扔掉太可惜了!”
林婉城木讷地摇头:“不,扔了吧……”
其实林婉城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以前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将玛瑙镯子当掉,认识了崔叔明之后,却连拿这些东西换钱的欲望也没有。是因为她现在没有被逼入绝境吗?
林婉城隐隐感觉不是。她十分清楚自己的为人。即使自己现在走投无路,也绝不会拿这些东西去换钱。这两样首饰是崔叔明的,卖了它们就等于受了崔叔明的恩惠,她不想受他的恩惠,甚至,不愿再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安兰和丝竹转身离开了。房子里空荡荡的,林婉城默默抬起头,透过雕花的大窗,她看到太阳升起来了,山上的绿色越发浓郁,她告诉自己: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没有张明远的日子,真的会越来越好吗?林婉城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了下来。
……
一年后。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林婉城的日子过的简单而充实。她每日就是跟着楚玄子读书、采药、制药,偶尔,也会出谷去给人看诊。
林婉城本来就有医学的底子,再加上楚玄子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名师,林婉城的医术一日千里,渐渐能够独当一面。
崔叔明还是会三不五时的送信过来。林婉城却始终冷着脸,连看都不看。
闲暇下来的时候,林婉城偶尔也会想,自己到底恨崔叔明什么呢?恨他母亲害死了落红?让自己身中蛊毒,颠沛流离?还是恨他隐瞒身份,欺骗自己?
想来想去,林婉城茫然了,因为她自己也想不清楚究竟在恨什么?只知道自己应该恨他,不能跟他在一起!
有一天,林婉城正在药房制药,一只灰白的鸽子“扑棱棱”落在床前。这只鸽子她认得,是白华的。
林婉城从信筒里取出一张字条,跑去交到楚玄子手里。楚玄子展开看了,眉头却渐渐皱起来。
林婉城见楚玄子面色不好,不由问道:“师父,出什么事了吗?”
楚玄子叹了口气,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黄河水患,难民涌进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