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纸休书

落红的尸体被打捞上岸后,就停在保安堂的后廊上。林婉城跪在她的棺木前,狠狠给自己一巴掌:落红自小跟着她,一路风雨同舟,为她几乎费尽心力,到头来,却还因为她,惨死在街头。

安兰赶忙上前来拉住她:“小姐,你莫要自责。你忘了落红死前说的话了吗?她至死都不忘让我们好好照顾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林婉城“哇”一声扑在安兰身上,哭的肝肠寸断。

主仆三个正抱头痛哭。先前救下安兰的那个侠士却走了进来。他冲林婉城一拱手:“林小姐。小人季北,是奉了白神医的命令,在保安堂等你们的。”

丝竹赶忙擦干眼泪跑过去,拉住季北的袖子哭道:“白神医呢?他人在哪里?我们小姐身中奇毒,想求神医救命!”

季北道:“神医说,那日会仙楼一见他就隐约看出小姐……身子不适,他本该亲自过府给小姐看诊的,奈何边关告急,他只得留下书信一封,请小姐过目。”

季北将一封信恭敬递出去,林婉城接过来,展开读了。

信中说,当日在会仙楼,他虽然看出林婉城身体有异,却只是凭借行医多年的直觉。在他所见的病例之中,无一相似。如果林婉城真的毒发,相信世上能救她的只有他师傅一人。

白华在心中附上了师父楚玄子的地址以及一颗保命的灵药。

此药名唤破生丹,性命垂危之时服下此丹丸,有短暂的起死回生作用,效果与回光返照无二差别。但是药效只有一天,时间一到,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季北见林婉城慢慢将书信放下,就恭敬道:“小姐,小人奉了我家主人之命,愿意护送小姐去仙云谷寻楚玄子治病。”

林婉城连任行了一礼:“多谢公子,不过,落红死的这样凄惨,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林婉城一句话没有说完,只感觉一阵目眩,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一口咬在肺片上,疼的她一声惨叫就要倒下去。

“小姐!”安兰,丝竹两个赶忙冲过来,一左一右架住她,将她慢慢安置在靠椅上。丝竹道:“小姐,你怎么了?”

林婉城胸前的疼痛转瞬即逝,她现在只是觉得头晕,并没有其他不适了。她捂着头摆摆手:“我没事,大约刚刚有些累着了。”

安兰刚忙劝道:“小姐,您就听季公子的嘱托,赶快去寻神医治病要紧啊!”

林婉城摆摆手:“我无事。落红跟着我这么久,她为我付出了一切,现在她死了,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入土方能安心!”

季北见林婉城坚持,就道:“既如此,那边一切从简。我们先葬了落红,再作打算。”

……

保安堂的人知道林婉城是白华的故交,自是不敢怠慢。他们出面买了一口薄棺,将落红敛了,连夜冒雪送上山。

林婉城站在落红墓前,眼里泪水氤氲,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落红,你安心走吧。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谁欠了你的,我就让她百倍奉还!”

含真奉命往浅云居来。林婉城领着丫鬟正坐在正厅等着。

含真挑帘子进来,看到一脸水痘的林婉城,不由厌恶地皱眉。她将休书往地上一扔,厉声斥道:“这份是休书,从此,你林大小姐与我们侯府再无瓜葛,就算哪天暴尸荒野,也不许提我们定远侯府的名头!”

林婉城不由冷笑:“我们自是求之不得。安兰、丝竹,扶好落红,咱们这就走!”

两个小丫鬟答应一声,安兰就背起早已收拾好的小包袱,扶着林婉城往外走。

含真一伸手臂将他们拦下来:“老夫人说了,大奶奶犯了七出之条,是被休弃的,屋里的东西一样也不许带走!”

丝竹气的满脸通红:“凭什么不许带走,这是我们小姐的嫁妆!”

含真冷笑道:“嫁妆?你们主仆几个自来了我们侯府,吃穿用度哪一样不用银子?”

丝竹就要甩开架子跟她吵,林婉城喘着粗气将她拦下:“算了……落红耽误不得,咱们莫要纠缠,只当这些银子都喂了狗!走吧!”

说完,当先一步走出门去。

安兰将背上的包袱扔在地上,慌忙跟上前去。丝竹气的跺脚,但是林婉城说得对,落红的意识已经十分薄弱,再耽搁下去恐怕真的性命不保。

雪路难行,主仆四人相互搀扶着艰难地往府外走去。漫天大雪飞舞,打湿了她们的棉衣,四个人的手掌均冻得通红。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未来的路再难走,总是有路可走,留在定远侯府,只怕,终有一日,她们会山穷水尽而死。

四人跌跌撞撞地走出府门,安兰就赶忙去寻马车。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安兰就领着一辆青棚马车疾步而来。车夫穿一身深黑色棉衣,戴一顶破毡帽,垂着脑袋,五官掩在毡帽下看不真切。

几人合力将落红扶上马车,车夫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儿一声长鸣,就朝着保安堂而去。

天气恶劣,街道上冷冷清清难见行人,马车跑的还算欢快。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响,马车狠狠打了一个“踉跄”。

安兰赶忙把头探出车帘子去看,只见那个带着破毡帽的马车夫正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一下刺在马屁股上。

那马骤然吃痛,一声嘶鸣,扬蹄就往前冲了出去。那车夫纵身一跃,在雪地上打一个滚,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浮雪,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小巷子里。

马儿近乎疯狂地拉着车向前冲,而不远的前方就是一个深潭!如果掉了进去,寒冬腊月,就算不被淹死,恐怕也要被冻死。更何况林婉城和落红还重疾在身!

情势危急,安兰一边慌慌张张地拽住缰绳,一边大喊着呼救。可是那匹马受惊过度,已然疯掉了,如何停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