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翾一愣,弘历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带着郭贵人去木兰围场了?左思右想之间,她的袖子给焕春扯了扯,方才回神,就瞧见弘历的目光,“万岁爷?”
弘历悄没声儿地笑了笑,“今晚贵妃侍寝,现在就随朕到养心殿去吧。”
现在?现在才巳时初刻啊,若翾福身,“是,奴才遵旨。”说着,跟着弘历出了翊坤宫正殿。
一路过了广生左门,弘历垂首望向跟在步辇边上的若翾,“累了吗?方才朕唤你,你竟然没听见。”
若翾微微侧身,垂首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不是累,奴才只是在想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如今倒是会和朕打官腔了?”弘历笑了一声,“说,朕姑且一听。”
若翾的脚步不急不慢,说话也是不骄不躁的,“郭贵人与回部的和贵人是一同入宫的,郭氏由常在封了贵人,和贵人却无升迁,这一次去木兰围场,万岁爷只带着郭贵人,却不带和贵人,奴才以为不妥。”
弘历看着她耳边晃荡的耳钳,“又撒谎,说真话!”
真是一点都瞒不过去,若翾只得将心中的话剖明,“和贵人虽然入宫为妃嫔,到底非我族类,此次木兰秋狝带着和贵人同去,也该让和贵人瞧瞧我大清军队的威仪和武力不凡,来日回部觐见之时,不消万岁爷多费唇舌,单凭和贵人这一张嘴,便能让他们领受三分了。”
这才是真话,无论和贵人入宫受到何等地恩宠,又是怎样的身份,在旁人眼中,她格格不入,是异族!
弘历自然也是提防着她的,转了转手上的玛瑙扳指,“好,就依你之见,这次木兰秋狝,和贵人也去。”
这么说话之间,已经过了龙光门,走了许久,若翾也觉得脚脖子酸软,弘历无奈,“朕让你坐着步辇走,你不肯,如今可不是累?上去。”
若翾也不强撑,上了后头的步辇,一路跟着弘历,去了养心殿。
戏台上的喧闹声传来,盈盈灯光照在若翾素白的脸上,她忽然不想进去,靠在焕春肩上,“我最怕的,便是牵连他,他的情,我这辈子不能还,我真怕。”
焕春不知如何宽慰于她,这世上的事只要牵扯到情之一字,便什么都扯不清了。
在门口稍稍站了一会子,若翾方才收拾了心绪走进去,弘历垂首望向她,待她坐定之后,低声道:“做什么去了?走了这么一会子。”
若翾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回万岁爷的话,臣妾去瞧了瞧永珩,又在千秋亭跟前走了走。”
弘历颔首,没有深问。
陆湘漪低声在她耳边道:“这戏也是奇了,闹了这么大一出,只为做一个梦?”
若翾扫了苾芬一眼,“许多人的一生不也是如此,闹了大半辈子,其实也就是黄粱一梦,梦过了,什么都剩不下。”
翌日,众妃齐聚于翊坤宫听事。
苾芬高居于红木云龙纹宝座之上,斜斜地倚在软靠上,殿内的椅子已经撤了,众妃只能站着,这高人一等的感受当真是好,她笑着望向若翾,“绵德与安和的婚事,贵妃辛苦了,想不到和敬竟是如此地亲近贵妃,我倒是比不上贵妃了。”
若翾心中冷笑一声,面色却一如往日的恭肃严整,“皇后娘娘谬赞了,公主是先皇后的嫡女,性情自然同一般人是不同的,公主偏劳奴才,却是为了让皇后娘娘能安养身子,毕竟娘娘已经是不惑之年,马上便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若翾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勃然变色,苾芬已有四十四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素日里无论她如何寻衅,若翾总是规避,今日这是怎么了!
苾芬本就发黄的面色更是难看,重重地一拍手下的软靠,“贵妃,你好大的胆子!”
若翾不轻不重地福身,“奴才不知错在何处,请皇后娘娘教导。”
“你!”苾芬被气得一噎,她错在何处,错在说自己四十四?错在说和敬瞧不上一般人?还是说错在她说和敬是让她养身子?
站在妃嫔队伍最末尾的伊帕尔汗望向若翾挺秀脊背的眼光之中,绽放出异样的神采,若非紧握着手中的真丝手帕,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身的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