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颔首,扶着太后娘娘坐下,“太后娘娘说的极是,儿子必定遵从,往后多亲近满妃。”
太后娘娘得了保证,心满意足,鸣金收兵。
回了养心殿,弘历思索良久,到底觉着可怜海贵人,着礼部拟旨,晋海贵人为嫔,封号为‘愉’。
初一晚间,承禧殿一片昏暗,芳柔慢慢掀起床帘,地龙烧得屋内暖烘烘的,她摸摸自己扁平的腹部,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已经不在了,缓缓伏在云锦被上,泪珠沁出。
门吱呀地响了一声,一身驼色棉袍的彩月走了进来,才将怀炉之中的人参鸡汤放下,便瞧见芳柔已然醒了,“主子,奴才炖了鸡汤,烂烂的正好下肚,您尝尝,补补元气。”
芳柔忙直起上身,“孩子呢?给娴妃娘娘抱走了吗?”
彩月低低地叹息一声,将鸡汤盛了一碗,“可不是嘛,五阿哥这会子在正殿呢,不过万岁爷待主子真好,已经传旨内务府,准备着主子晋封之事。”
芳柔到底还算明白,弘历晋封她为嫔,不过是怜悯罢了,无心无绪地喝了两碗鸡汤,她望向彩月,“我想去瞧瞧阿哥。”
彩月将小几上的东西收起,寻了篦子给芳柔篦头发,“主子且忍耐些吧,好歹等您出了月,况且祖制如此,恐怕apiddotapiddotapiddot娴妃娘娘也是不大乐意的。”
亲母子想见一面居然难如登天!
芳柔伏在炕上,低声啜泣起来,她本就不得圣心,难得有一个孩子,眼下却不能自己抚养,晋位又能如何?
彩月唯恐叫人听见,忙掩住门扉,回头再看时,昏黄烛光下的人影凄凉幽寂。
无论生母如何,皇家总算是添了一个孩子,是一桩喜事,加之正月里皇亲贵戚之间的来往,翊坤宫越发忙起来,连着若翾这样的二等宫女也忙得脚不沾地,年节下各处的赐礼及皇后作为后宫之主的元旦赐宴完结,才算是了结了这一大摊子事务。
过了正月,思齐将去岁内务府呈上来的选秀名册之中选中的贵人召来,给阖宫妃嫔见见。
这新进宫的贵人,姓叶赫那拉氏,闺名洗梧,出身极为显达,其祖父为祖圣康熙爷重用的明相纳兰apiddot明珠,阿玛永绶为正二品工部侍郎,加之叶赫那拉氏家族本身就属于满族第一旗的镶黄旗,阖宫之中也就只有皇后富察思齐、抬旗之后的贵妃高佳清瓷才可与之相媲美。
闹了大半天,眼看着便是子时了,太后娘娘精神不济,回去歇着了,众人也都各自散了,思齐给太后说了一通,心情越发不好,才走到体和殿附近,长春宫总管太监领着一个小太监冲过来,“皇后娘娘,长春宫海贵人发动了。”
思齐头疼地扶额,不是才八个月吗?怎会发动呢?这除夕之夜又有得闹了,“现下如何了?”
那总管太监丢了魂儿似的,“姥姥大夫说海贵人难产且早产,现下失了血,需要太医施针推血过宫。”
思齐原本闷闷的脑仁子瞬间清醒,顾不得责怪这班奴才,忙忙地吩咐,“这会子宫门下钥了,快去敬事房领了牌子,才好开宫门的,太医院远,你们跑快些。速去太医院值房将留值的钱太医、张太医请到长春宫。”说完这一程子话,思齐也脚下不停地赶往长春宫,皇嗣是大事儿,稍有错失,谁也担待不起。
长春宫承禧殿。
芳柔早就没了力气,进气比出气少,脸上白得像纸,一股子血腥味盖不住。思齐捂住了口鼻,询问身边的姥姥大夫,“叫你们好生看着的,如今怎么样!若是皇嗣保不住,你们也没命。”
思齐前脚才到,苾芬后脚跟进来,海贵人腹中的孩子说不定就是她的,岂能不急呢?两个姥姥大夫没了主意,这孩子个头大,估摸着是个阿哥,要是出事了,当真是祸及满门的大罪。恰逢这时,太医钱谦益等人赶来。
思齐急忙命人拉了帘子,芳柔伸出一只手腕子,钱谦益是妇科千金一科的圣手,才上手就知道不妙,“贵人如今已经失了血气,没了力气,微臣有一法子,只是apiddotapiddotapiddotapiddotapiddotapiddot”
苾芬急了,“人命关天的事儿,你速速说来。”
钱谦益以首触地,“微臣这就命人煎了闹羊花汤来,只是腹中龙胎生长得极好,个头大,只能apiddotapiddotapiddotapiddot只能以药开贵人部分产道,然后使姥姥大夫挤压贵人的小腹,将皇嗣从腹中推出来。只是如此极为伤身,还要看皇后娘娘的意思。”
思齐脸色当即难看至极,这是舍母保子了,即便海贵人活下来,往后再想侍寝也是不成的了,但权衡片刻,她答应下来,“去办吧!尽力保住皇嗣apiddotapiddotapiddotapiddotapiddotapiddot还有,海贵人。”
钱谦益叩首,忙不迭地起身去准备。
芷兰姑姑瞧着思齐的脸色实在难看,扶着她去正殿等候。七活八不活,这皇嗣难产又早产,实在是教人悬心,这个除夕之夜注定是血色的。
纵然有那迷魂的汤药,这活生生被催开产道的长久痛楚还是让海贵人惊叫一声,姥姥大夫以手肘处在小腹处施压,腹中的皇嗣渐渐露出身子来,小脸有些发青,另一个姥姥大夫急忙从脚上拎起来,从屁股上拍打一阵。
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声响起,思齐忙忙地站起身,才进了寝殿,姥姥大夫抱着拾掇利落的五阿哥迎上来,“奴才跪下万岁爷,贺喜皇后娘娘,海贵人生了,是个阿哥,母子均安。”
皇后松了一口气自不必说,站在一旁的苾芬也是喜不自胜,她瞧了瞧襁褓之中红彤彤的五阿哥,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快抱下去喂奶。”眼中竟只有这个阿哥,而不顾生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