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里的若翾却睡不着了,她望着窗外投在炕头上的月光,有自己的想法:看古籍有什么不好?只要不撕碎了、烧毁了,就省事极了。不会惹到人,也不会惹到事,才是真正的清净去处呢。
第二日,尚姑姑将昨晚上的事儿提起,大庭广众之下也没给留脸子,“婉绣、若翾,你们俩昨儿个晚上可也聊得高兴满意?”
若翾和身旁站着的婉绣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齐齐福身,“我知错,请姑姑责罚我,饶了若翾婉绣。”说完这话,两人倒是齐心合力的,都为自己请罚。
尚姑姑无奈地摇摇头,“得了,念着你们俩素日里听话、规矩学得好,这一回,你们就给我到那南墙下板着,半个时辰之后再回来。”
这处罚算是轻的了,板着可不简单,受罚的人面向北方立定,弯腰伸出两臂扳住两脚,不许身体弯曲,往常是一个时辰的,这回才半个时辰,算是赚大发了。姑姑的话不能违逆,若翾和婉绣垂头丧气的去南墙根儿板下去,低头对视之间,笑意翩翩,青涩美好。
就在这时,打跨院的月亮门底下走进来一个姑姑,这个姑姑穿的好生华丽,驼色衣裳袖口上绣了竹叶合心纹样,外罩暗花纱的背心儿,一字头上簪了两支金簪并紫色菊花样式绒花,倒华丽。
尚姑姑见这姑姑走进来,十分热络地迎上去,“杜姐姐。”众心宫女方才知道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姑姑是服侍主子娘娘、当今皇后的杜芷兰姑姑,当下眼睛之中一片热切:谁不知道今上一向爱重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是个宽仁的主子,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那可是修来的福气。
那杜姑姑十分有礼的向尚姑姑还了礼,“主子娘娘命我来挑两个好的,去翊坤宫服侍,尚妹妹知根底,给我两个好的吧?”
尚姑姑的眼神向着墙根儿底下板着的若翾里瞧过去,“杜姐姐,你瞧,那个墙根底下头上簪银簪子的极好。“杜芷兰的眼神一定,“既然极好,你怎么叫板着?”尚姑姑抿唇一笑,端的严肃,“考验她呀,若是能好生板上半个时辰,就是个老实的,若是歪歪扭扭,动个不停,那掐尖耍滑的,可不好。”
杜芷兰来了兴致,左右主子娘娘叫好好儿选的,那等上个半个时辰也不打紧。两个姑姑里顶真的人凑在一处,细细瞧着若翾。
此时的若翾可不知道这个,她觉得不好意思,这么大的姑娘了,撅着个腚是怎么回事?眼下胳膊像是灌了铅,酸的厉害,也想偷懒耍滑,可是想了想,汗从背上流到眼睛里,再和着羞耻的眼泪砸到地上,也没动。
尚姑姑满意的眼神和杜芷兰的不谋而合,杜芷兰拍了拍手,“起身吧。”
二月二,民间传说之中的龙抬头之日,是今上执政第五个年头。春风徐徐,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若翾穿好了衣裳,跟着阿玛从神武门进去。
那和阿玛相熟的二总管在神武门内等着,为什么说是二总管呢?眼下紫禁城太监里的大拿,也就是太监总管,叫吴书来,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儿,眼下暂且不细说,且说说这二总管。这二总管三十来往年纪,生的白白胖胖的,不说别的,小指甲有一寸长。石青色的蟒袍上缀了两个香囊,倒有那么几分主子的意思。
那二总管瞧见清泰带着个茜素红衣裳的姑娘走过来,迎上前,“哟,咱家给大人道福。”
清泰迎上来,打了个拱,“总管实在多礼了,眼下是清泰有事相求,该是清泰问您的安。清泰脸上带着二分讨好的笑,自怀中掏出一个荷包,说是荷包,也不全然就是金银,老话儿说得好,黄金有价玉无价,这荷包里的东西可是难得的物件儿。
黄德寿接了这荷包,打开一个缝儿,往里一瞧,细细的眼睛闪过亮光,“哟,难得的物件儿啊,这水儿头,老坑玻璃种的吧?”
清泰脸上现出一抹满意的神色,“总管认得这翠,合该是这翠的福气。”
黄德寿受了这样的好礼,心中的意思大概也就明白了。“咱家受了大人这么重的礼,不说别的,往后姑娘出了小错儿,咱家一定顾揽着。”
清泰得了这么个保证,七上八下的心安稳了一半,他示意若翾,“若翾,来给公公见个礼。”
若翾慢慢走过来,低垂着眉目,露出别样的温婉,纳福道:“若翾请总管的安,总管吉祥。”
黄德寿被这清脆的口声儿一激,心头一凛,这才细细的瞧了瞧这魏家姑娘。才看了片刻,不由得‘哟’了一声。按说这魏家姑娘也是四九城里的人呀,别的姑娘年年春天吃沙子,脸上都有一点皴,这魏家姑娘忒白嫩,倒像是个剥了壳的鸡蛋,但也不是那么病态的白,她的两靥上还带着微微的粉,好似春天桃花着水的温柔娇羞。小两把头上簪着两朵银花簪子,梳着乌油油的大辫子,旗人姑娘都打三个耳洞,所谓‘一耳三钳’是也,魏家姑娘自然也是如此,不过她眼下是做宫女,只带了一对儿翠玉耳坠子,并四只小小的银耳环。青缎掐牙的背心儿,茜素红的里衬,细细看是撒花裙子,带着褶儿的那种,真真儿是挑不出一点错儿。他拱手,“魏大人好教养,好个齐全姑娘,难得,难得。”
清泰这个嫡长女自小受人如此夸赞,眼下不是第一回了,当即拱手道:“总管客气了,小女不过中人之姿,往后在宫里,小女要托总管照顾了。”
黄德寿瞧了瞧时辰,该是走的时候了,对着清泰打了个拱,“您请好吧,这事儿包在咱家身上。”甩了甩拂尘,示意启程。
若翾知道头入宫的几日还是能回家的,但忍不住回头瞧。清泰见女儿回头看自己,忍着心疼挥了挥手,目送着闺女进了神武门,一路不见了,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