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道:“我与前辈,并不同道。”
张三丰伸出一根手指:“大道,先天地而生,并不分你我,认为道分你我,是认道未全。你说的好人、坏人、正教、邪魔,皆自大道所出,混同为一。‘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方才要杀你的那个和尚叫无行尊者,他以众生无分别,跟他齐名的西方叱利尊者以生死无分别,套用他们俩的话来说,我这一脉是善恶无分别,一切无分别!”
他这些话有些讲道的意味,其中还引用道德经中的一段话,傅则阳仔细咀嚼:“请恕小子愚钝,不能完全理解。难道正邪不分,善恶不辨才是对的吗?前辈的道,似乎包含了那两大魔僧的意思,似无行尊者那样,杀人与杀鸡相同,或者似叱利老佛那般,活人与死人相同,这样一切无分别?难道前辈是赞同他们的吗?”
张三丰捋着胡须笑道:“你现在不懂没有关系,这东西不能想,要去悟,懂了就懂了,不懂想破脑袋也没有用,几百年以后,你自然就懂了。我邀你跟我回武当山,并非一定要收你为徒不可,因五百年后,武当派将有一次灭教之危,来源偏偏就是正教中执掌牛耳的人物,我找正教中人无用,找邪魔两道更遭。原本我并不怎么在意这教派能传多久,一切随缘就道,但是遇到了你,算是机缘所至,未来武当派传人弟子之福。”
傅则阳郑重说道:“将来武当派若有危难,我必定鼎力扶住,绝不会袖手旁观!”
“问题便出在此处,你若没有个名分,将来想管也管不了,反而会让事情更坏。”
张三丰这么说,事件的性质就变了,不再是傅则阳求着他拜师,而是为了帮助武当派解除将来的危机,傅则阳不再矫情:“那小子愿意跟前辈回山!”
张三丰伸出一根晶莹如玉的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倒是小心谨慎!”袍袖一展,两人同时化成一股清风,凭空消失。
回到武当山,张三丰把傅则阳带到紫霄宫,此时他还未创建武当派,座下收了七个弟子,将傅则阳介绍给他们,认作小师弟,事先言明:“此子虽然是我弟子,却不入武当法脉,教外别传,将来执我法宝监司武当,后辈弟子见龙虎二宝如我亲至,不得无礼!”
他的七大弟子都不服,但不敢违抗他,只能愤愤不平而已。
从此,傅则阳便在武当山上跟在张三丰身边,做个小小的童子。
张三丰作为道教内部一脉开派祖师,道法与别家不同:“修本门道法,不可执着于有为,有为都是后天,今天下道门,多流此弊,故天下少全真。亦不能执着于无为,执着无为便落顽空,如今佛门之中,多落此窠臼,故世间少佛子。”他随手划出一个太极图,紫气氤氲,凭空漂浮,“执着于阳,便被阴阳桎梏;执着于善,便被善恶枷锁;执着于正,便被正邪束缚,反之亦然。”他随手拨洞,太极图飞速旋转,“要知晓这个道理,落到实处,方才是我真正的道统传人。”
傅则阳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却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我执着于邪,便被正邪禁锢,执着于魔,便被佛魔制约,那我不执着了,其他人能够放过我吗?长眉真人、朱由穆、姜雪君,乃至天底下的魔道巨擘,他们都能放过我吗?我不执着,他们也不执着才行,有一方执着,便都在这对立的枷锁里面相互敌对厮杀,谁也跳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