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旭也注意到了岑小雨的异样,与他从医疗剧中所积攒的视觉经验有很多相悖之处……但没过多久,随着一个叫做“结缔组织”的术语,在耳麦里反复被三位科学家提及,他也多少琢磨出其中的一些蹊跷——岑小雨下刀时,不是向下切,而是往外挑……尸体表皮已经溃烂,包括脏器在内的结缔组织,由糜烂而溶化,刀走深了,破坏原始状态不说,万一刺破尚存留气体的部位,血糜飞溅不是没有可能。
方如欣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扩胸器和大剪刀搁回器械盘子里,眼前的景象使她相信,除了岑小雨的解剖刀,无需再借助器械了……腹部乃至胸口处的一大片表皮,被长长的斜“x”形刀口分割成四块儿,方如欣只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住一角,便像揭即时贴一样掀开了其中最大的一块……皮下脂肪和肌肉,要么溶化在是脏器里,要么就像眼前这样,变成了黑色的小糜粒儿,沥沥拉拉的沾在上面。
耳麦只有通讯功能,护目镜里的景象对秦旭来说,始终是一部彩色默片,但他还是在脑袋里配上了音效,塞满眼睛的反而不恐怖,他怕空荡荡的耳朵里会突然窜出什么东西……方如欣每掀开一大块儿表皮,他同步到的“声音”绝对没有揭即时贴那般的干爽阔力。
“砰”的一声闷响,哪儿炸雷了,在p4,隧道的尽头,不,不可能……一直俯身于解剖台的方如欣,直起了腰,后退了半步,胸腹腔完全暴露在秦旭眼前时,他耳朵里就是“砰”的一声,是那种把“逐木鸟”炮竹丢进西瓜里爆炸的闷响……炸得稀巴烂的西瓜,就在解剖台上,一大摊,冒着烟儿,淌着水儿,吐着沫儿的那种……尸体的所有脏器不能再以它既有的生理解剖位置来辨识,眼下几乎全部溶解,变成酱紫色与灰白色挤成的一坨,他的幻觉已经从氧气面罩里嗅出酸败果冻的气味。
嗯?!果冻?!原来岑小雨背着的“大猩猩”,之所以“缩回去一大截儿”,是因为那根本就是一个“大果冻”……已经溃烂的表皮里面包裹着溶解掉的脏器,重力作用下,忽上忽下,活脱脱地被“抻出了一大截儿”……岑小雨跟前儿他曾经自告奋勇地要抱着它走……还好,万幸,多么心地善良的姑娘。
“秦旭,脚部机位一组特写……知道拍那儿吧?”
方如欣摆摆手,示意岑小雨和裕子离开解剖台,好让秦旭干活儿。
随着镜头推得更近,秦旭的晕船反应越来越厉害了……抑酒的心得根本无效,他靠着吞咽与轻咳交替进行,这才压下去一波接着的一波“浪涌”……
“谁呀这是,噢,秦旭吧,你要‘那个’了吗?哈哈……要当心哟,即使你‘那个’了,也不能摘掉氧气面罩哟……你跟前儿的病毒呀,比刚才那会儿可厉害多了……”
岑小雨,她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姑娘。
秦旭刚要发作,旋即被耳麦里激烈的争执打消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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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不对劲儿呢?……小岑医生,你过来看,不过才七天时间,‘扎伊尔2’型远不至于造成这样的侵蚀……两周时间倒有可能……裕子,你也过来,说说你的看法……”
方如欣把手插进腹腔,抽出来的时候,拇指食指捻在一起,黏稠的液体,从指缝中沥沥拉拉的淌出来,隔着三层手套,她妄想抓住切实的质感。
“哦,我觉得您应该理解呀,很正常嘛……我给它注射的病毒血清,本来就是10倍的‘常用单位’呀……所以呢,这样的侵蚀效果,完全可以想象呀……干嘛大惊小怪的!”
岑小雨把两只手都插进腹腔,干脆捧出来一大摊,扭头转向方如欣,点头示意她凑近些看,手里哗哗啦啦往下掉的东西,恰是她岑小雨想要的效果……秦旭,裕子,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不免看出有人拉开了一副要单挑的架势,而且似乎这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为什么这样做?你疯了吗?……10倍‘常用单位’!你制造了一枚‘炸弹’!你懂吗?岑小雨,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想干嘛?!……停!停!停止一切动作,所有人!……秦旭,裕子,还有你,岑小雨,你也别动!”
方如欣伸直了胳膊,两手同时朝着秦旭和裕子的方向,竖起食指左右摆动着,做出一个警察示意嫌犯“老实站着,别动!”的动作……秦旭不敢动,更听不懂,但方如欣的惊慌失措,着实令他不寒而栗——她是p4实验室里自诩上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