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方医生说过,这叫‘灵魂之旅途中的小憩’,懂么你,学学我,就像打坐入定……”声音来自岑小雨,小姑娘中气十足,调子又脆又亮。
“小秦秘书,这样挺好的……你也别傻站着,就当吐纳,当瑜伽,再不就做深呼吸,肯定有效果的,你试试啊……”洋山裕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自己左手边的人一定是裕子,语气里透着不由自主的关切,加上似敢非敢向后转动的头盔……声音与动作同步,挺灵验的。
“好啦,秦旭,你也可以对着镜子呐……”方如欣的声音里没有情绪,除了无可奈何,再也听不出别的滋味。
“这也叫镜子呀,黑咕隆咚一片,怎么看,看什么……”
“用心看,看着自己的灵魂……你进去之前的样子!”
方如欣的话里,不无故弄玄虚之嫌,也许正是这句话踩着了许智霆的尾巴,她让许智霆嗅出了关于灵魂的宗教味道。
“不是吧,方医生,怎么像是‘一脚生,一脚死’的感觉……别吓唬我们小白,成么?”秦旭有些悻悻,像被人生拉硬套着才肯扭过身去,情非所愿地开始所谓的灵魂旅行。
2
“还,还什么‘一脚生死’”岑小雨强忍着笑,但从心底里支持秦旭,对方如欣这套仪式化了的“鸡汤”体系,她一直就不感冒……做女人吧,她觉得方如欣身上有一种说出来的粗糙和迟钝,明明天赐的一副美丽躯壳,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还有,亏得秦旭情商高,视而不见也就算了,动不动还怼人家小秘书几句……
做科研呢,一流呀,顶尖呀,拔萃呀,反正不带感,她简直把方如欣当作受气小媳妇儿一样看待,固执,保守,谨小慎微还能理解,关键是“好糊弄”呀,包括裕子在内,她俩经常推翻首席科学家的结论不说,而且还敢得寸进尺……喏,就拿马上就要解剖的这只死猴子来说,注射的并非“扎伊尔-2型”出血热病原菌,而是“费迪希”感染血清,岑小雨相信,都已经好几次了,显微镜底下的玄机,方如欣依旧傻傻分不清……
“费迪希”感染血清,是一位叫做费迪希的比利时神父,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在非洲死于马尔堡病毒病后提取的感染血清,是马尔堡病毒变异中,迄今最为强悍的分支……当许智霆把冷藏着“费迪希”的密码箱交给岑小雨时,她深以为是——要么让“π-检测剂”现出真身,要么跟着它的主人就此销声匿迹……
许智霆的原话怎么说来着,噢,想起来了,“花钱就为听响儿,砸了,图得就是一个痛快”咦!反正满满的一脸流氓相。
岑小雨倏地打了一个冷颤……秦旭呢……她只能保证自己,多一个人的时间都来不及呀……哎,怪就怪自己吧,出门也不翻翻黄历……不,一切一切的只怨方如欣这个女人。
3
洋山裕子,她正在做功课呢。不管进不进p4隔离区,对她这个独处异乡的羸弱女子来说,这已然成了她每天必做的功课——诚邀神明前来庇护。
冥神静气,双手合十,心中默祷。自不必说,首先邀来的一定是天照大神啦,接踵而至的,应该是剑道馆画像上的柳生静云才对呀……好么,眼下急的裕子额头直冒汗珠,恨不得差点要跺脚了……想不到,约翰·斯托克顿一副油腻大叔的模样在脑子里一顿乱入过后,秦旭那又像奶油小生,又似谦谦君子般的好几副模样纷至沓来,挡都挡不住吧,连气儿都不让人家喘一口……只好跟着感觉走咯,天照酱,柳生酱,你俩今儿就歇班吧。
不是那越爬越高的发际线,也非愈发肆无忌惮的大肚腩,遥想十年前的斯托克顿中士,比之眼前的秦旭,可要英武伟岸了许多……然而,说得就是“眼前”呐,斯托克顿远在天涯海角,而小秦秘书呢,看得见,摸得着,又甜又脆……秦旭看方如欣的眼神儿,定格状态下么,从不敢超过五秒钟……这五秒钟的眼神儿里,裕子能“截获—甄别—反馈—处理”1g字节的情感脉冲,方如欣呀,充其量也就1b的水平吧。
怪我咯,谁叫她不懂生活……有悟性的女人对待生活,一定是敏感而好奇的,敢于涉猎,也从不逃避……对裕子来说,科学更像是一项爱好,一门艺术,一种追求不可知的,意料之外的美。她最深恶痛绝的,就是方如欣那套“像原子钟一样精确,像数独游戏一样孤寂,像恩尼格玛机一样规律”的说辞。
简直鬼扯透顶!她痴迷于显微镜底下的细胞世界,那是一个比之梵高,莫奈,毕加索的画板上更富冲击,更具鬼才,永远出人意料的美妙世界。世界上第一张埃博拉丝状病毒照片,就像一根细长枝蔓上开出来的四朵菱形小花,甚至还有一个极具诗意的名字——“牧羊人的曲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