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此之外的学术领域,则没有这么“幸运”。
当世界各地的学者,去当地美国使领馆办理签证之前,必须先向一个叫做“科学技术咨询委员会”的美国国内机构,提供一份详细的学术背景档案。
这些“不幸”的领域,包括高能物理、微电子、新材料、航空航天、卫星导航、生物制药、生物化学、分子化学、人工智能等等……
这些“不幸”的学者们,他们的申请表格,学术档案,研究方向,活动范围,工作计划等等详细资料,此时正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躺在案头,无奈而又怀揣侥幸,静候着斯托克顿特工的“生杀予夺”。
“我说,斯托克顿,我不明白,对那些轻而易举就能通过申请的人,为什么如此慷慨,有时甚至拿热脸贴冷屁股,求着人家过来;而我们‘精挑细选’的这些人,政府反倒是表现的吝啬苛刻,小里小气的呢?”
“这很难理解吗,蒂姆!这一点也不复杂呀,凡是‘慷慨’出去的,都是些连我们自己都当做垃圾的东西;而圣诞老人袋子里装的,则永远不会有孩子们真正想得到的那份礼物!就这么简单,蒂姆。”
蒂姆正回忆着当初斯托克顿对“猫腻儿”的解释,却突然意识到,刚才端过来的那杯咖啡就要凉透了,他不免有些犯难,该不该提醒一下搭档,下班前来杯咖啡,醒脑又开胃。
蒂姆穿上外套,拿起风衣,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斯托克顿,除了噼里啪啦地玩弄着铅笔的左手,身体其他部位如雕塑般僵硬。
上午把方如欣的申请表带回来的时候,蒂姆就预料到了,人类学家斯托克顿博士的脑袋,今天一定会“卡壳”——是他坚持批准方如欣的来美深造申请,而理由却如自说自话,含混不清……。
第二天,他的搭档,竟然向“科学技术咨询委员会”申请了一场听证会,这绝对是让蒂姆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
3
斯托克顿特工,正怀着一种不可告人的戏谑心态走进听证会会场。只有他自己知道,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说服什么委员会,而是为了挫败一下自己的直觉。
作为一名人类学家,偶尔地执拗任性一把,他约翰·斯托克顿还是有这个资格和本钱的。
而这所谓的直觉,也的确一刻不停地向他播报警告:你有一万个理由,驳回她的申请,盖上红色图章,那就万事大吉了,可以腾出大把的时间,干点正经事,比如着手组建自己的实验室;比如写一本关于日本剑道流派的书;最好是飞到日本,慵懒地躺到洋山裕子怀里,悱恻缠绵盘桓数日……。
斯托克顿慢吞吞坐到桌前,打发时间般地翻看着手中的资料,耐着性子等着委员会的五位成员到场。他丝毫也不觉得这儿是一个多么庄严的场所,从听证会上见诸报端的逸闻趣事,实在不胜枚举,没必要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他回头扫了一眼旁听席,也就两个人,除了老搭档蒂姆外,另一个人则端坐在最后排的椅子上。
那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派人物,藏蓝底银色条纹西服,英式裁剪所惯有紧身的腰线,厚实的垫肩,夸张的大翻领里系着一副秀气的斑点领结,他瘦削的脸颊泛着青光,深褐色的眼睛深邃却并不活跃,焦点转换总是舒缓而散乱,一副索然无味,无所事事的样子。
斯托克顿脑子里突然闪过冯·布劳恩刚到美国时的样子,无欲无求,随遇而安,在他早已淡出人们视野的时候,苏联成功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布劳恩笃定“猎物”即将登门。直到六十年代,为了研制“土星5号”超级火箭,美国政府只得满足他的漫天要价。
伺机而动,寻获猎物,斯托克顿尚有自知之明,大牌研究机构或是智库,对诸如人类学这样的社会科学,无不避之不及,除去消耗打印机之外,简直榨不出一个铜板。
当五位委员在主席台前落座后,斯托克顿走到证人席,左手置于《圣经》,右手高高举起,面朝星条旗宣读誓词。
“斯托克顿特工,据我所知,方如欣女士是军人,这是我们的红线,难道你忘了?”兰利参参议员首先发问。
“严格地讲,她曾经是军人,现在已经脱离了军队,我的同事可以证实”斯托克顿说着,回头去找蒂姆。
“是的。其实‘脱离’也不准确,我们新加坡的渠道有确凿证据,方如欣是被开除军籍的,在中国这是一种严厉的惩罚”一口气说完之后,蒂姆的脸庞红通油亮。
“原因呢?谁能告诉我?既然在中国就是危险分子,难道就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兰利参参议员沿着自己逻辑继续发问。
斯托克顿掀开档案夹,仔细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在翻到其中的一页的时候戛然而止,兰利参参议员猜对了,答案就在那页纸上。
“开除军籍的原因,简直荒唐,令人气愤,”
斯托克顿低头扫了一眼档案夹,继续说道:“婚姻爱情,是天赋的权利,方如欣女士却被剥夺了爱与被爱的权利,由于她的抗争,才遭到了严厉的惩罚。作为世界各国的典范,我们应当同情并……”
兰利参参议员摆了摆手,示意接下来的“套词儿”还是适可而止吧,反倒对蒂姆爆料的“新加坡渠道”饶有兴致,他把视线投向旁听席问道:
“你的那个‘新加坡渠道’,能否继续证实斯托克顿的话?”
蒂姆特工全身僵直,几乎不能起身站立,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后,额头冒汗,脸色煞白,记忆短路,“开除军籍”的事是斯托克顿告诉自己的!“新加坡渠道”肯定是斯托克顿瞎编的!“只需站起来一次”更是斯托克顿赌咒发誓保证过的!该死的斯托克顿!
“蒂姆特工,蒂姆先生……”
蒂姆一边整理着领带,一边从容不迫地走向证人席,此刻的他,瞬间启动了fbi外勤特工的应急模式——硬着头皮,死撑到底。
“是的,参参议员先生,我可以,哦不,是我们的‘新加坡渠道’可以证实斯托克顿特工刚才的证言。”
“如此说来,方如欣女士的不幸的确值得同情,假如她能来美国,在深造学业的同时,享受我们的生活方式,我倒是乐见其成。好吧,剩下时间,交给我的同事们。”
兰利参参议员关掉面前的麦克风,若有所思地瞅着回到旁听席的蒂姆,他脑子里飞速检索着所有可能的安全漏洞,这个憨厚笨拙的普通特工,手上竟然拿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情报,都源自“新加坡渠道”,据他所知,包括自己在内,知晓此事的人,在华盛顿不超过十个。
著名核物理学家德裔美国人费舍尔教授,当仁不让,有些颤颤巍巍的手赶紧扶到麦克风上,开门见山。
“斯托克顿先生,我不明白,你和你的同事是否忘记,甚至于背弃了自己的职责?事实上,你不仅为方如欣女士的申请大开绿灯,而且呢,今天公然站出来,为你的错误进行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