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让逃也似的出了城。他在田亩中仓惶乱窜,不问大路小路,遇着就走,也不觉得他老在原处兜圈子。他那样瞎跑了一早晨,没吃东西,也不知道饿。他不能停下,他感觉主教的眼睛和朱诺安的眼睛都在他身后,看着他。
他记得她的神情,好像在问:你为什么犯了这样的罪?
他跪在田野里抱着头,他想也许我就是这样的罪人呢?也许我就是这样的凶犯呢?也许我根本不值得别人的善意呢?
为什么昨天夜里做出了那样的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主教收留了他们,治疗了她也喂饱了他。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睡到温暖柔软的床铺上,却没有一点感恩,就那样半夜醒来,他看见了放置在橱柜里的银器。他突然想到格拉斯和迪涅城里的遭遇,他们……从他身上偷盗了那么多,官府从他身上偷盗了19年……他摸到了包袱里那张黄护照,他的心头火又燃烧起来。因为这张黄纸,他们榨取他!难道他就不可以为自己讨要一点东西么?!
她对他好没错,可是只有她一个人,她死了后还有谁对他这样呢?他想起夜里抱着她敲过的一扇扇门,屋主的眼睛,工厂老板的眼睛,旅店老板的眼睛……他的大脑陷入一片混沌,窗外的云彩遮蔽着月亮时明时暗,他耳边只听到时钟在滴答作响。他尝试再次入睡却再也无法睡着。
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去拿走这些银器,去拿得你应该拿的补偿……
天哪!他在动作时竟然一刻也没有想起躺在屋子另一个房间里的朱诺安,他好像什么都忘了,他忘了他在晚餐时要将她托付给主教,他完全没有想过他拿走银器后她该怎么办……他只专心手脚的动作……
冉阿让倒在田里用手拉扯着自己参差不齐的头发,他的喉咙发出一声怪叫,像是猛兽的一声呜咽。
他现在已然是个真正的罪犯了,但是那主教却原谅了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惩罚他?!他应该鞭打他呵斥他!他就是这样顽劣的罪人!
他被一大堆新的感触控制住了。他觉得自己怒不可遏,却又不知道怒为谁发。他说不出他是受了感动还是受了侮辱。
他又站起来奔跑,好似不知累。他的脑中一幕幕回放着早上的情形。他一旦停下,就有只名叫痛苦的手紧攥着他的心脏。她和那主教是一样的人,她见到他这样就哭了。他辜负了她,他背弃了这个世界唯一给他的好。他感到一阵疲乏。
突然间他心中又爆发出难以名状的仇恨,应该让她也知道他不值得任何善意!她看到了!他的卑鄙他的无耻!在圣人的光芒下他就是一滩烂泥!
他倒在一片荆棘丛中,荆棘扎破了他的衣衫,他忽地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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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诺安出了告解室,她想昨天应该是冉阿让带她到主教这的,主教收容了他们。人要有感恩的心,她应该谢谢主教他们,不仅为她自己也为冉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