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育才老师偶因小便来到砖窑,当见程波呼噜着在凤凰台上酣睡时,顿时怒火中烧,几步冲将上前,伸右手将程波衣领揪住,大声吼道:“学不上,却躲在这里睡觉,给我滚下来见你家长去!”熟睡中的程波被这一惊,只吓得魂飞天外,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说,为啥躲到这里睡觉?你不怕上面掉下东西把你砸死?”被育才逼迫,程波只得支吾着说起丢书包以及不能去学校又不敢回家的心事。不听则已,听过程波叙述,育才联想到早上程波打闹的事,更是火上加油。他用力将程波提下,然后一手卡住程波脖颈,一手扼住程波手腕,将程波推出砖窑。一路上,喜云在两人身边唠唠叨叨,将程波说得一无是处,并建议育才将程波辞退。初时育才心里生气,也想到过辞退程波的事,后见程波默不作声,一幅穷家孩子的可怜相,联想到无母的无限难处,心中逐渐有些不忍。
这日,恰逢全安在家。招呼打过,全安听着育才老师对儿子的感觉和喜云老师间接的插话,全安那张原本就黝黑的脸顿时没了血色,他强陪着笑脸搭讪着在他想来老师是让自己配合一下,共同把孩子管教好。当喜云老师忽然说出程波年幼以及次年再让上学的话时,全安不由两眼眶溢满泪水,边讲着儿子无母,家中难以照料,边恳求育才和喜云老师高抬贵手,千万不要让儿子辍学。见此情形,育才和喜云开口不得,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全安见状,又千不是万不是地说着自己没去细心管教孩子的不是,并将程波唤至二人身旁,去认错做保证。育才和喜云无法,只好答应了全安的恳求。
不说育才、喜云走后全安如何训斥开导程波,也不表全安为程波丢书如何发愁。却说次日天晓,程波起床正欲上学,忽见天色变暗。一霎时,乌云翻滚,天上雷声不断。
“都啥时候了,你还不上学去?”见弟弟在门前徘徊犹豫,绿叶边说边将一顶有些发黄的草帽戴在程波头上。
“不用不用,我想起来了。”程波边拨动着草帽边沾沾自喜地向绿叶讲道:“我们老师说过,下雨天可以不到学校,让在家复习学过的功课。”原来,小年级的老师在下雨天见学生来校一个个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有的身上还沾着泥巴。为防止出意外,老师曾讲过下雨天远处学生可以不来学校的事。见姐姐不再提起别事,程波打个哈欠,又回到拐间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姐姐嚷叫道:“天晴了,快把饭吃了到学校去。”程波这才赶紧爬起。
一场雨过,大地似刷洗了一般,显得格外清爽,被雨水浇打过的树叶如同洗了澡的童男玉女,显得精神抖擞,在微风中不停抖动,使人观赏不够。远处的山丘,也变得清晰翠绿了。呼吸着新鲜湿润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今天,这马路上似乎与往常大不相同,只见道路两旁南来北往的人和车辆络绎不绝。有扶老携幼的青壮年,有披红着绿、手提礼物借芒罢探视亲人的姑娘媳妇,有头上冒着热汗拉着满车箱瓜果、担着满担蔬菜到集市上的生意人,有说说笑笑称赞夏粮丰收、借雨速播的村民农夫——。马路上,时而响起汽笛声,使人惊觉,急忙躲在路边,让奔驰的汽车、拖拉机驶向前方;时而又传来马嘶牛叫声,电线杆上的喇叭唱着动听的歌曲,呈现出一派欢欣沸腾的景象。此时,程波方才想起矿上今日过集,因离到校时间尚早,他竟向集市上行去。
这矿上每五天过次集会,今天是夏收后第一个集会,人字形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东岸摆着各式样鲜蔬菜,西岸是各类土杂产品,中间街面上是几个商店和一些摊点,另条不长的街道上是卖米豆瓜果之类产品的。集市上的生意人,有静坐等待顾客的,有扯起喉咙喊叫的,有在阴凉处挥动着大扇子的,也有在炎热的阳光下一手持秤、一手拨动秤星称物的。这便是:买卖相聚活市场,物钞兑换两情愿。
无心在这摊点上瞅看逗留,程波急急赶到瓜果摊点,寻找几位相好。原来,往常逢集,义忠、得绩、建功等人断不了来这里摸桃窃梨,程波也来凑数沾光。可今天不知何因,程波把街面游了个遍,也未见几人踪影。倾耳听那电线杆上的喇叭,已没有了声响,只得怏怏而离。正行间,只见街道上一群人将一辆车子围拢,他好奇地挤入人群,张目观看,不由喜出望外:原来车厢内是大半车鸡蛋大小的毛桃。程波屏住呼吸,两眼紧盯手持秤杆的卖桃人,慢慢将手伸入车厢,趁卖桃人看秤之际,飞快将桃拿出车厢,塞进衣袋。
俗话说,人心不足,得陇思蜀。正当他将手再次伸入车厢,说时迟,那时快,程波刚把抓桃的手撤开车厢,忽传来“把桃放下”的一声怒吼。程波连忙将右手背在身后,两眼看着卖桃人,若无其事地一般。“这个怂娃,让你把桃放下,听见没有?”卖桃人边说边向程波走来。这时众人齐把眼光投来,程波自知难以逃脱,索性将右手的桃向车厢内一投:“谁稀罕你这烂桃,我再到别的摊子上去买。”被这一投,卖桃人不由瞪大双眼,指着程波骂道:“你这个孬种,若不看你年纪小,非抽你几个耳光。”被骂的程波正欲抢白,忽见喜云老师站在一旁,吓得他伸出了舌头,忙垂头钻出人群。
来到无人处,程波摸出毛茸茸的青桃,大口啃嚼起来。这里程波正吃得津津有味,身后忽然传来“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的唱歌声。寻声望去,一位少年边唱边向程波走近。这少年,年纪与程波不相上下,长得敦敦实实,留着平头寸发,一身粗布衣着,十足的农家打扮。初时程波吃桃正津津有味并未在意,待这少年来至身旁,不由一惊,觉得似在哪里见过。程波正盯着少年凝思,忽见少年身后挎着两个书包,内中一个竟和自己丢的一模一样。也就在这时,程波想起了少年为谁,不由怨恨相聚,怒火中烧,顿时咬牙横目,狠狠摔去尚未啃净的桃核,紧握双拳向少年冲来。
那少年正得意洋洋,只听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还未等整个身子转过来,就传来“日你妈,谁叫你偷我的书包,这回老子非揍死你不可”的叫骂声。未及反应,程波两拳已重重打在少年脸颊上。突如其来的挥打,使丝毫无备的少年只觉头疼鼻酸,两眼直冒金星,他“妈呀”地叫了一声,便双手将面庞紧紧捂住。
终究是小孩格斗,心虚胆怯。见少年捂脸连声喊痛,程波一时呆呆站在旁边,竟不知所措。一阵酸疼过后,那少年叫骂着向程波冲来。二人你来我往,就在学校门外的大道上拼斗起来。看官,你晓程波为何与这少年作对为敌,二人之间有何隔阂?其中有个缘故,听在下道明:
那是几个月前的一个星期天,程波与义忠、得绩三人在矿澡堂洗完澡回家。正当几人肠鸣腹空、无精打采地沿着马路向河口行走之时,忽然身后传来“嗨,把路让开”的叫喊声。三人连忙闪至路边,一辆架子车擦身而过。几人举目望那车子,车厢没有前后挡板,车上放着两把铁锹,一把三齿耙,耙齿上还沾着泥土。这时,车子忽然一颠,先是把铁锹震下,接着又将铁耙震落在大道上。车子向前行了几米,方被人传唤停下。程波三人行至落锹处,与那人打个照面,原来是位敦敦实实、虎头圆脸、年龄约在十岁上下的少年。这少年上穿深蓝色褂子,下穿黑色紧身粗布裤,足蹬一双方口黑色条绒鞋。拉车少年把铁锹、铁耙归到一处,抬头望了望远方,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然后吃力地扛起那些用具向车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