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第三杯茶入腹,苦涩滋味浸透喉咙,晚霞拈块芝麻糖丢进口中,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
清早甄宝斋客不多,伙计们忙于清扫擦拭,老账房将算盘打得滴答作响,晚霞探头瞧瞧天色,约莫林云暖上楼有半个多时辰了。
因是雨天,外面行人亦不多,一辆雕金嵌玉的马车嚣张地从门前轰隆而过,极为惹眼。晚霞尚琢磨那是哪家的车驾,就见那车忽地又折返回来,随车从人跳下车,蹲身在车底,一只戴有硕大玉扳指的手从车中撩开帘子,接着就伸出一双金线绣团花的锦靴踩上了那从人的背。——看到这里,晚霞不由蹙眉,云州地灵人杰,出了不少才子,素来崇尚端重持礼、仪态谦和,纵是大商巨贾,亦不愿太露锋芒,这是哪里来的暴发户,恨不得在脸上写明“我很有钱,我很嚣张”八个字?
甄宝斋汪掌柜亲自迎上去:“爷,里面请!敢问爷今儿是想择选佩玉戒子,发冠钩带,还是为女眷打头面做首饰?小号经营多年,在云州小有名头,诸般物件最是精巧时兴……”
当先走进一青年,通身锦绣,发束金冠,那金冠中部镶嵌顶大一颗浑圆东珠,腰上佩了许多饰物,白碧佩玉、香囊穗子各成双,最打眼者,乃是一把镶满宝石的小刀,每走一步,那刀柄就与佩玉摩擦出清脆声响。晚霞在唐家耳濡目染,十分瞧不惯这等恨不能将全副身家挂在身上的打扮,忍不住白了两眼,便不再看。
“兀那娘儿们,你瞪什么?”
陡然一声暴喝,惊得汪掌柜腿一软,晚霞手里茶杯差点砸落。但见那青年男子身后,虎背熊腰一猛汉,怒瞪着晚霞,手握成拳,瞧那样子,若是晚霞答得不好,便要动手了。
前头的青年男子本来正要说话,不妨身后传来一声巨吼,连他也给惊了一跳。那猛汉尤不自知,伸臂指着晚霞道:“公子爷,适才那小娘儿们打量完您,还翻了两个白眼,小人瞧得真真儿的,这就替您教训她!”
晚霞不料飞来横祸,红透了脸站起身来:“你……你胡说,我哪里翻……什么白眼了?难道人家睁眼闭眼也碍着你了?”
猛汉怒道:“还敢胡说,敢对我们公子爷不敬,信不信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汪掌柜哪想到这富贵青年竟然是上门来找茬的,自家主子与晚霞的主子是一门亲族,若在他眼皮底下吃了亏,要如何交代?
“这位爷,还请……”
“啪!”
极为清亮的一声脆响,如雷霆之迅,将汪掌柜未完的话尽数怼回喉中。
那青年男子出手之快,饶是距他仅一步之遥的猛汉也未曾反应过来,脸上却已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大呼小叫做什么?”青年不悦地掏出帕子擦手,然后将擦过手的帕子丢在猛汉脸上,“爷如此样貌,举世无双,那位姑娘一时瞧呆了,待醒觉这样不合礼数,故而连忙闭阖双眼,怎就被你说成了翻白?”
青年转回头,面对一屋子早被这一连串突发事件惊呆的众人微微一笑,继而走向晚霞,“这位姑娘,对不住,是小可未曾约束家奴,惊吓了姑娘。为表歉意,掌柜的——”
汪掌柜正在拭汗:“啊?是,小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