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一个酒嗝打出去,罗安河觉得后颈有点发凉,他伸手摸了摸,感觉街上起风了,刮着稻草和破箩筐滚出去老远。
“大人。”旁边的随从紧张地道,“这里好像不太对劲。”
“你慌什么?”罗安河哼笑,“难不成这大街上,还会突然冒出来……”
话没说完,他脸色骤变,一拉缰绳就往前猛地低头。
一道寒光从他脑袋上方飞过去,“噗哧”一声削掉了半个马头,他胯下的赤兔马连嘶鸣都没来得及,血喷溅出来,瞬间就往下倒,连带着将他扯得一个趔趄。罗安河反应极快,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反手就将无往符拍在了地上。
四周听见动静的百姓纷纷回头,可一眼看过去,大街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无往结界已生,四周泛起琉璃暗光,罗安河又打了个酒嗝,抹了抹嘴看向来人。
两只蛇妖,一大一小,大的那个一身黑麟,小的那个眉心有一点红,看起来修为都不低,且来者不善。她们显出原形,慢悠悠地朝他的方向靠近,冰冷的蛇瞳里映出他的影子。
“还真有不怕死的。”嘟囔一声,罗安河打了个响指祭出一道符咒,白光一燃,两把铁环落到他手里,一舞就是一阵清风。
浦方不是没有蛇妖,他还拿蛇妖尸体泡过酒,所以私以为对付这种有七寸的东西还是很有经验的,但不曾想,这两头蛇妖的妖力远在他预料之上,只当面一个对冲,他就被迫后退了两步。
酒意散去,罗安河终于是认真了起来。
夜幕缓落,行人路过一条空荡的街,都下意识地靠着街边走,没人注意到异常,但也没人去闯街心的位置。离那不远处有个两层高的小酒楼,二楼的栏杆上,楼似玉哼着小曲儿坐在上头晃着腿,一双凤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无往结界。
这罗安河修为高归高,但不走正道,招式起落之间颇有邪气。邪气是妖怪最喜欢的东西,尤其是红瓦,擅长的就是化他人身上的邪恶之力为自己所用,所以哪怕她与殷殷都是大伤初愈,也能与罗安河缠斗到现在。
只是,也太慢了。
哼的小曲儿终了,楼似玉打了个呵欠,顺势从嘴里抓出一团红光,轻轻朝无往结界的方向一弹。
“轰”地一声,结界里的人都被晃了一下,美人蛇和红瓦本还有些疲乏,但不知为何,这一晃,丹田里又充满了妖力。两人大喜,立刻联手攻向罗安河。
长时间的以一敌二,罗安河本就有些不支,乍被联攻,他费尽了力气寻着一条生路躲开,但与美人蛇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的衣裳被划开了一条口子。
满是符咒的铜匣顺着口子落出来,在空中打了几个转。
竟然是他?宋立言觉得荒谬,这人当场被他拆穿是个人皮妖怪,妖气也已经暴露,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而且,罗安河为什么会认识他?
下意识地将獬豸剑拔出来半寸,宋立言垂眸:“无论什么缘由,上清司绝不与妖同流合污。”
裴献赋轻笑起来,眼里满是揶揄,嘴角一撇就泄出个“楼”字,像是想说他不也一直与楼似玉掺和不清?不过刚吐出来,他就止住了,往罗安河的方向扫了一眼,眼尾微微翘起,转口问:“那如果在下不是妖怪呢?”
宋立言冷笑,有妖气的还不叫妖怪?
“这件事说来话长。”罗安河走到他身侧,伸手抵着剑柄将他手里的獬豸剑一点点按回去,“裴前辈的确不是妖怪,但也非常人,他是来帮忙的,绝不会害我们。”
“不会害?”宋立言觉得可笑,伸手指着裴献赋看向罗安河,“若不是他破了我的法阵,那蛇妖和勾水内丹就都不会丢。”
“唉,所以说大人误会了。”裴献赋委屈地摇头,眼角耷拉下去,手指将折扇一页页合拢,“在下破开法阵,不是为了放走蛇妖,而是为了让蛇族破开封印,好将勾水内丹完完整整地收回来。在座各位都知道此次来荒州是做什么的,在下也不过比各位多知道一点——封印住的内丹,是没法用来镇压妖王的。”
勾水内丹不仅封了蛇族禁咒,还封了回溯的三魂七魄,若不解开,那就是石头一块,再无什么作用。
“原来如此。”叶见山松了口气,“我还真以为自己眼拙,看错了人。前辈应该早些解释的。”
“咱们大人受人蛊惑,我就算当时解释了,大人也未必会信,便想着等安河过来,再让大人好生冷静冷静。”裴献赋笑着看向宋立言。
宋立言没吭声,旁边的罗安河倒是来了兴致:“受谁人蛊惑?又是那个传闻里的女掌柜?”
裴献赋意外地挑眉:“怎么,传闻都到你那儿去了?”
“浮玉县收上来不少状纸,里头有提过咱们宋大人偏袒女掌柜,一开始我还不信,想着我司中子弟清心寡欲,怎么都不至于迷失心智。可再听前辈这么一说,我倒当真不明白了。”罗安河抹了把胡茬,“那女掌柜是人是妖?”
袖口微微收拢,宋立言垂了眼。他知道楼似玉和裴献赋一向不对盘,这个时候裴献赋要说她是妖,罗安河必定立马带人去追剿。他不可能反对,甚至也许要同他们一起去,那么……
“她是人。”裴献赋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
微微一僵,宋立言断了思忖,意外地抬眼看着他。后者却像是早料到他会有这个反应,笑吟吟地迎上他的视线,又加重语气:“她是活生生的人。”
罗安河想了片刻,脸色微变:“莫不是那在湖边见过的女子?可她与旁人成双成对,我着实没看出来。”
“一介凡人,在意她做什么?”宋立言冷声开口,“曹府下毒一案证据已全,乃蛇妖红瓦主使,与掌灯客栈无关。曹家夫人意难平,随口污蔑尚能理解,但真相就是真相,本官并未偏袒。”
“若当真不偏袒,你急什么?”罗安河哼笑道,“我拿了你的县令印鉴也没见你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