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献赋闭着的眼睫微微抽了抽。
十分同情地抬袖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楼似玉扭头就吩咐般春:“快去请大夫来,先把人抬去客房。来,各位帮帮忙,搭把手。”
众人应声将裴献赋抬进一楼旁边的厢房,楼似玉抽泣着站去宋立言身边,凄凄地问:“大人怎么也来了,今日没案子了么?”
宋立言看着她,良久之后,倒是笑了:“不来早些,如何赶得上这大戏开场?”
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楼似玉转身去泡了杯新茶递给他:“大人辛苦,先润润嗓子。”
接过来喝了一口,宋立言轻描淡写地问:“你想杀了他?”
“瞧您这话说得。”楼似玉娇嗔,“奴家不被他杀了都算好的,这身上的伤可还疼着呢,哪儿敢朝他下手。”
“那这唱的是哪一出?”
“三十六计之苦肉计。”楼似玉唏嘘,“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顿了顿,她又撇嘴补上一句:“也不一定是人。”
宋立言沉默地看了她两眼,转身跟着进了客房。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摔坏了不少骨头,待会儿得让大夫好生看看。”
“这细皮嫩肉的俊公子,也是可惜,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帮忙抬人的百姓一边碎碎念一边离开了,楼似玉与他们擦肩而过,翻着白眼想,里头那人要摔坏也先摔坏脑子才好,省得他满脑子坏水。
大夫很快赶来,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翻来覆去将裴献赋看了个遍,连眼皮都扒开瞧了半柱香。
“如何?”宋立言问。
大夫收回手,叹了口气:“右手骨头摔伤了,但不严重,严重的是脑袋摔破了,怕是伤及脑内。”
嘴角一抽,楼似玉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去开个卦摊算命了,这都能说中?
宋立言沉吟片刻,又问:“大夫,他的脉象可有异常?”
“这人伤着了,脉象定是有异常的,三指之下皆粗宽而散,脉管边缘混沌,搏动无力,应指而扁——此皆身损之象。”大夫捋着胡须琢磨,“不过这位公子底子好,阳气足,想来恢复得也快。老朽先给他开几张方子,再将他右手包扎,只要一日内转醒,便没什么大碍。”
有阳气、有人该有的脉象,宋立言点头,重新看向身边正在翻白眼的某个人。
“这儿好像有些吵。”放了茶盏,裴献赋笑眯眯地道,“小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试探着将浮屠困拿到了手里,发现没什么异常之后,楼似玉抿唇道:“大夫楼上请。”
二楼上去就是一间半敞的茶室,裴献赋在蒲团上坐下,甚是自在地朝她摆手:“快把它放出来吧,别给憋坏了。”
楼似玉戒备地看着他,扯了扯嘴角道:“您稍等。”
旁边就是她的房间,楼似玉几步跨进去关上门,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才一掌将浮屠困击碎。
“噗通”一声,林梨花落下来就滚出了人形,起身焦急地拉着她道:“主子,外头那个人……那个人他有问题!”
这还用说吗?楼似玉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怎么就落他手里了?”
“木掌柜说您想查他,我就随便去看了看嘛,本来藏得好好的,一点尾巴也没露,谁知道也能被他抓住。”梨花委屈地捂着脑门,又想什么,激动地道,“可我找到了一个人!”
左右看了看她,确定她身上没伤,楼似玉才问:“什么人?”
掏出黑玉给的画像,梨花指给她看:“这东西是鼠妖给的,让转交给您,说什么能证鼠族清白。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这人,结果却在那裴献赋的院子里瞧见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小童,绝对没错!”
鼠族?楼似玉迷茫了一瞬,突然想起当日在城郊看见过青眚和黑玉,当时情况紧急,她未曾多追究,如今想起来,美人蛇经她提醒,应该是不会轻易碰镖车的,那追思术为什么会被触发,多半就是鼠族做的好事。
前一天梨花就同她说过鼠族突然消失,她没当回事,眼下看看这画像,再想想外头的裴献赋,楼似玉沉了脸:“你在房间里呆着别出去。”
梨花想抗议,可看看主子这严肃的表情,她撇嘴,老实地爬去旁边的椅子里坐着。
楼似玉关门出来就冲到了裴献赋跟前,带起一阵风吹得他鬓发微动,端的是气势凌厉、咄咄逼人。她在他面前站定,晃了晃手里的画像,冷声道:“裴大夫好计谋啊,将常硕内丹所在告诉鼠族,引他们去争抢,又让宋立言来对付他们,你倒是坐隔岸之观,还收渔翁之利?”
她如此逼问,是做好了他会狡辩的准备,一旦他说不知情,她就将前因后果说出来糊在他脸上,叫他无地自容!
然而,鬓发落下,裴献赋却是轻轻一撩眉梢,赞叹地看着她道:“掌柜的好生聪明,这都能发现。”
“……”被自个儿准备好的话给噎了噎,楼似玉瞪眼看他。
“可惜发现得太晚了。“他叹息着起身,朝她跨了一步,“已成定局之事掌柜的还翻来说,又有何用处?”
嚣张,太过嚣张了。楼似玉与他对视,发现这人当真是没有丝毫心虚,似乎将林梨花还给她就是为了让她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笃定她就算是知道了,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站在此处看着他,看他放肆又得意的眼角眉梢,看他优雅而潇洒的胜者姿态。
“啊,对了,他应该已经发现蛇胆草是什么了。”裴献赋轻啧一声,伸手碰了碰她发间的朱钗,“你猜,他会如何来质问我?”
一爪将他的手给拍开,楼似玉捏着袖子擦了擦自个儿的钗子,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东西有些贵,您还是少碰为好。”
“你还是这么小气。”裴献赋摇头,翻手就呈出一支梅花金钗来,笑道:“这个更贵,送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