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烦躁的摆了摆手,“回宫。”
只留芷兰跪在一片灰尘中,看着圣驾慢慢远去。
当晚,福临就晋了董鄂芷兰的位,封作贤妃,昭养心殿侍寝。
芷兰早早的由着下人梳洗好了,裹了棉被,两个太监抬了她往侧门走去。
路上天空开始飘起绵绵细雨,引路的太监先停下了脚步,尖细的嗓音响起,“二阿哥这位是皇上新封的贤妃娘娘,您这般有些不合礼法吧?”
侍寝的妃子途径之路必定是人人回避的,可这位二阿哥抬了把伞站在路中央,不避也不跪。
“玄烨病了,听说是得了天花,已经移出宫外的府邸去治了。”
说着,他解下了腰间的玉佩,轻轻系在了伞柄上,递给了引路的太监,“给娘娘遮雨用吧。”
那伞柄上坠着的玉佩在风雨中摇曳,上面刻了爱新觉罗·福全。
芷兰也不知道对这两个阿哥是什么心情,听到福全这么说着,想到躺在承乾宫盒子里那块碧绿的玉佩,雨水飘进眼睛里,她慢慢闭上了眼,不去想,那个少年总归是太过年轻了。
棉被送到了养心殿的榻上,罗帐轻解,芷兰听着怦怦直跳的心脏,过了许久,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来人正欲掀开罗帐,芷兰害怕的喊出一声,“皇上。”
略有一丝颤音,听得福临手上一顿。
“皇上,嫔妾还没准备好。能否改日再侍寝?”
福临叹了口气,“把衣服穿好,滚下来。”
芷兰忙着穿了衣服,跪在榻边,等候责罚。
责罚未曾等来,倒是等来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拖了起来。
“你是预备着就在这跪上一夜吗?”
“嫔妾不敢。嫔妾有罪,嫔妾扰了皇上的兴致。”
福临坐在了榻边,看着地上跪着的散发女子,“玄烨来向朕讨过一个宫女,说是在皇太后佛堂洒扫庭院的宫女,朕一猜就知道了,那是董鄂小主,今日的贤妃。你说,你是用了什么妖法,竟惹得朕的儿子们个个为你神魂颠倒?”
“皇上,嫔妾曾听闻,您养过一只玄猫?您可还记得那玄猫是从何而来的么?”
“朕自然记得。那日,”
福临才开口,芷兰就抢了话头,“那日大雪,紫禁城被白雪埋了几层,天寒地冻,玄猫无处可去,冻僵了手脚,正巧倒在了皇上上朝的路上。皇上那时尚且年幼,一眼便相中了这只玄猫,想着摄政王的打压,心中无处可诉,于是就把这只玄猫抱回去了。”
“你究竟是谁?!到底是何人指使你靠近朕的?!”
福临听了以后,大怒,将手中的茶盏摔到芷兰的面前。
她继续不管不顾的说着,“一年不到,京城流言四起,都在传年少的天子被一只猫给蛊惑了心智,皇太后大怒,命人处死这只猫,皇上不舍,却也违拗不了太后的命令,只能由着皇太后掐死了这只玄猫。玄猫死后,摄政王也病逝了,皇上终于掌了这大权,可并没有忘了这玄猫,您派人缝了一只猫型的枕头,夜夜抱着,诉说着心里的秘密。”
“滚!给朕滚出去!不,滚出宫去,滚出紫禁城,永生不得回来!”
她只是继续跪着,一动不动,“皇上可相信,前世今生?”
“胡言乱语!依朕看来,你就是图谋不轨,胡编乱造!滚出去!”
“皇上,嫔妾就是那只猫,陪伴了皇上一年的猫。”
“朕看你是想妖言惑君,不知从哪里听来些闲碎杂传,竟想着魅惑君主,你说你是那猫,那你拿出证据来,朕就信你。”
“嫔妾没有证据,有的只是皇上从前给过的记忆。皇上为何谈猫色变,这一点您比嫔妾清楚。那段您以为无人能懂的岁月,都是说与了猫听,现在皇上是害怕了,怕嫔妾真的是那猫,真的知晓皇上的秘密……”
福临一扬手,“住口!一派胡言!来人,将贤妃削位,贬为浣衣局宫女,杖责二十!”
那些高大的侍卫架起芷兰就往外走,芷兰继续大声嚷嚷着,“皇上也相信玄猫是妖猫吗?!”
“哎哟,快堵住她的嘴!”吴良吓得直哆嗦,从来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这么明目张胆的说那只玄猫,也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盛怒之下还能留了谁的性命。
已是午后,天气仍旧很是闷热。除了蝉在树上拼命叫,四周都是静静的。
董鄂芷兰伸出手准备擦汗,蓦然看到自己又黑又脏的手,不禁发笑。堂堂董鄂家大小姐何时沦落到来做一个粗使宫女了,不知为何,竟有些想到了以前的日子。她这几日,记忆好像是强灌进脑子里一样,隐约觉得自己家中有很多哥哥,众位哥哥都宠着她,不让她吃一丁点苦。
忽然眼角竟有些潮湿,她慌忙的闭上眼,抑制着眼中想要流出的泪,这是皇太后的佛堂,不能在这里哭哭啼啼。
自那日御花园受罚以后,她的脸到今日都还未完全消肿,那位贞妃说宫里不养闲人,便要她趁着没人的时候来打扫皇太后平日参禅吃斋的佛堂。
那些个教习姑姑也被贞妃给遣散了,董鄂芷兰也乐得她折腾,不学那些规矩了,便不学了吧,做一个宫女其实也挺好的。
“小主,您歇歇吧,奴才替您一会儿。”
凝香过来抢董鄂芷兰手中的扫帚,她不给,“不用了,你快去做别的吧,如今你我同为宫女,你的活若是没做完就来帮我,又要挨罚了。”
“小主,您这是哪儿的话啊?小主是皇上亲封的小主,不是宫女。全是那董鄂贞夕太恶毒……”
“凝香!这是皇太后的佛堂,是紫禁城,不能乱说话。”董鄂芷兰捶了捶背,“你快去忙吧,不用管我的。”
“小主……”
芷兰笑着摸摸凝香的头,“快去吧,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弱。”
做完了洒扫庭院的工作,芷兰实在忍不住累了,想着大中午的也没什么人会过来,就趴在佛堂的一方小桌上睡着了。
她今日因图个方便就随意编了个辫子,长长的辫子被人捏在手里,反过来挠着她那张浮肿的脸。
“啊嚏”芷兰睁开眼睛,揉了揉鼻子,憨愣的模样惹得方桌旁的两人哈哈大笑。
“二哥,看吧,我就说这丫头有趣得紧儿!”
是那日给她玉佩的少年!
而他口中的二哥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给她灯笼的另一个少年。
这两人站在一处,倒有几分像,皆是人中之龙,英俊不可多得。
芷兰打听过了,宫里面叫玄烨这个名字的,除了爱新觉罗玄烨,皇上的三阿哥之外,再无他人。
“奴才给二阿哥,三阿哥请安。”
玄烨同福全正巧下了学回来,路过佛堂,忽闻里面有一阵小声的呼噜声,二人有些好奇,遂悄悄进来一看,没想到看到一个宫女,随意的扑在一方小桌上,口水流了一桌,呼噜声阵阵。
现下看着这个一半脸肿成猪头样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的宫女跪在地上,心中倒有些不忍了。
玄烨先半蹲下来,与芷兰平视,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你的脸怎么了?”
面色微愠,“谁打的?”
芷兰将头偏到一边,“奴才有罪,自然当罚。”
福全恍若没看到她一般,“好了三弟,父皇还等着我们去请安呢,走吧。”
玄烨小声问道:“小爷上次给你的玉佩呢?可有好好收藏?”
“嗯。”芷兰小心的点了点头。
玄烨大喜,“晚一点再来看你。”
看着那两个少年跨过门槛,消失在朱红色大门后,芷兰忙着收收东西,悄悄跑回去了。
隔了一天,芷兰想着昨日三阿哥没有寻着她,今日应该不会再来了,抱着侥幸的念头,她悄悄进了佛堂继续打扫。
昨日晚上没过来点烛,贞妃便派人来扣了她的晚饭,为了今后的日子好过点,她继续踏进了这个佛堂。
佛堂的小桌上放了一瓶御颜膏,若不是仔细打扫,她还未发现呢。
凝香不知何时偷偷溜到了芷兰身后,“小主在看什么呢?”
“吓死我了!”芷兰一手轻拍胸前,一手拿着那个小瓶子,“这是你落下的?”
凝香摇了摇头,又瞬间想到了什么,“奴才昨日见三阿哥和二阿哥过来,许是三阿哥给小主留的吧?三阿哥对小主可真是好,虽说他还不知道您的身份,可就算知道了您是小主,也可以去跟皇上说一声就能把您给要过去了,毕竟皇上现在迟迟未给您封位,怕早就忘了您了,三阿哥去讨一讨,皇上说不定就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