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以前长在关中,是举家南迁才过去的,而今小人就想守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是啊,有根的地方才是家。”
江听雨取下野鸡来,问道:“有没有盐巴?”
秦子找出盐巴递过去。
“辣椒粉带了没?”
秦子把辣椒粉也默默递了过去。
江听雨拿了在野鸡上涂涂抹抹半天,野鸡香味四溢,他撕了个腿递过去,“谢礼。”
秦子受宠若惊,接过鸡腿,小口的啃起来。
“你说,你爹娘怎么想的,为何要给你取个秦子?”
秦子看了他一眼,“大人的爹娘不也取了个风雅的名字给大人么?”
“也是,我这名字确实与我不符。不过,你生在秦国,叫秦子会不会冲撞了那些达官贵族啊?”
秦子低垂了眼眸,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大人快些吃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接着两人都无话。
次日清早篝火熄了,只余袅袅残烟。
树下再不见那个大盗的身影,秦子揉揉枕得发麻的胳膊,转了转脑袋,这才注意到他们昨晚是息在了一棵枇杷树下。
枇杷金光灿灿的挂在树枝上,秦子看了眼馋,解了腰带,环在树上,借力往上爬去。
眼看着就要摘到最近的那颗枇杷了,秦子的口水都快流到地上去了。
树下一阵惊呼传来,他扑了个空,从高高的枇杷树上往下摔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传来,秦子睁开眼睛,他被稳稳的抱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对上那人的眸子,“江……大人……”
江听雨压住那上蹿下跳的心脏,闻着自货郎身上传来的胭脂水粉味儿,该死的!心脏变本加厉跳得更快了!
“大人……”
秦子在他的怀里乱蹭着,江听雨面色铁青,“别乱动!”
寻了一处空地,他将怀里的人放下来,仔细检查着他有没有受伤。
“大人,这是预备做些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秦子不着痕迹的把右手往后藏了藏,“又不是小姑娘,哪有那么娇气?”
江听雨一把逮过他藏在身后的右手来,秦子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肩头抖动,眉头轻皱。
“还说不同小姑娘般娇气?!”
秦子低了头,“大人轻些,疼。”
“知道疼啦?方才爬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去哪儿了?”
语气粗鲁,手下的力道却减了不少,江听雨轻柔的帮秦子揉捏着手腕,“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子,以后就别这么爬高上低的了,想吃什么同我说,我皮糙肉厚的不打紧。”
秦子只是低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呢?”
江听雨将秦子的下巴挑起,想调笑一番,却是看着这泪流满面的货郎,不知所措,“你怎么?!可是我弄疼你了?”
秦子摇了摇头,“我娘死后,就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了。”
“那你也不能哭啊,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副模样,倒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江听雨点了点秦子的鼻头,“外人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山大王要强了你呢!”
秦子止住了眼泪,脸颊一红,别过头去,嘟囔道:“大人不去做说客真是屈才了。”
“说客都要肚子里有点墨的,像我这样出身不好的,军营都进不去,进去了也只能做个烧火的,哪来的用武之地。”
“小人可以教大人读书识字啊。”秦子咧嘴一笑,“小人不才,以前家中给请了位先生来教过几日,也算是识得几个字的。”
江听雨被秦子的笑晃了眼,将手往矮了他一个头的秦子脑袋上一压,神情严肃,“以后不要对别人这么笑。”
“为何?”
“咳,不为何,就是……就是很失礼。”
孟忧睁开眼,熟悉的一方天地,没有什么吵闹嬉笑声,周遭静得可怕。
“你醒了?”
蓝枳端了一杯水过来,立在榻边。
“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五天五夜。”
遭了!访琴!
孟忧连忙爬了起来,翻找枕头底下那个的布包,里面没了罐子,没了草编的人偶。
“里面的那位姑娘被救活了,已经送走了。”
蓝枳将手中的杯盏放在孟忧手上,“你还有五天就又要历劫了。”
孟忧心头一惊,“谁告诉你的?”
她扫视了小小的道观,再也没有寻到第三个影子,“君悦呢?”
蓝枳不语。
门扉被急促的推开,劝彦举了把刀杀了进来,“你这个祸害!”
蓝枳眼疾手快,一把握上刀刃。
“你这个走尸,快到一边去!爷爷的刀可不是闹着玩的!”
蓝枳只是死死的握住刀刃,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孟忧忙下床,拉开蓝枳,“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你怕是连我家鬼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劝彦又甩了一刀过去,“君上为了替你取那株曼珠沙华,昨夜才醒过来,一身法力耗了大半,还要拖着身子给你善后。你倒好,躺在这里装死!”
孟忧拉着蓝枳,躲过一刀又一刀,“君悦可好些了?”
“他渡了你大半的法力,你说能有多好?!”
蓝枳不知从哪里幻化出了一把弓箭,拉弓就射,正巧挡了一刀。
“哼!狗男女!”
劝彦施了法术,刀影千幻,眼见着就要与蓝枳对上了,情急之下,孟忧只好捏了个诀,化了两道符,加上仙法,大放金光,鬼物近不得半步。
劝彦与蓝枳皆被弹出了小道观,撞在了那棵屋前的枇杷树上。
劝彦从地上爬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孟忧忙追出了道观,“君悦那处,还请你先照应着,我就快历劫了,不能再去拖累他。这几日,你也不要同他提我历劫的事,日后,若是我还在的话,我再亲自登门致歉。”
劝彦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提起刀,“你最好别再来烦我们君上!”
孟忧莞尔一笑,“不送。”
夜色朦胧,不知何时长得老高老高的枇杷树寂寞的立在门口。
“枕风宿雪多年,关外尸横遍野,立枇杷于亭前……”
一阵压低了的歌声自树上传来,孟忧披了衣衫,踏出门来。
月光下的枇杷树仿佛开了花,泛着银光,上头坐了一个白衣人影,荡着一双脚,小声的吟唱着。
“夜已深,何人还在此处吟唱?”
那人影从树上飘飘然落下,身姿轻盈,孟忧心头“咔哒”一紧,又是鬼!
“小人给孟大人问好。”那鬼魂模糊一团,哪里还有手脚,只是弯了弯腰。
“刚死没多久?”
“嗯。”
孟忧头痛,这麻烦又找到门上来了。必定又是听了谁的话,要不然不可能会称呼她为“孟大人”,只有少数几个知道她曾经做过孟婆,礼貌点的鬼魂便会在讨汤的时候唤上一声“孟大人”。
“这位鬼兄,我已经不做孟婆好多年了,如今早已不管这事儿了,奈何桥头有新的主儿了。”
鬼魂只是立在那里,不肯散去。
“孟大人从前不是最喜欢听故事的么?不妨也赏小人几分脸,听听小人这个故事。”
孟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人呐,果然不能多管闲事,管了一件就会接着有无数件。
她往那枇杷树下一坐,“那就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