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开口,“绿植。”
“荔枝?”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绿,植。春意盎然的绿,郁郁葱葱的植。”
他嗤笑,“小蛇妖,你识字么?”
她反问,“你见过有人教妖怪识字的么?”
他靠着墙壁,微微摇头,“未曾见过。”
而后仰头望去,“那,是谁给你取得名儿?”
她双手叉腰,“你管得着么?你好好读书就是了,管我作甚?真当我是你媳妇儿了?!”
他轻笑一声,“总要朝夕相伴一阵子,知道个名字,也算相识一场。”
“我是妖,人妖殊途。等你考取功名,你的老母亲就不用我招呼着了,到时候我也算是功德圆满,飞升在即了。”
他慌忙爬起,“等你成了神仙,会忘了我么?”
她往床榻上合衣一躺,“那是必然。我都是神仙了,何必记挂着你一个区区凡人呢!”
他神情略有些挫败,小声唤道:“小蛇妖……”
她打断他的话语,“其二,我不是蛇!”
宋宪好奇道:“那你是个什么?”
绿植愤愤出声,带了些许不屑,“愚蠢的人类!我是你们百年难得一见的上古?鱼!”
他不以为然,“很厉害么?”
她张牙舞爪,“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吃了你?!”
他看着她淡淡出声,“你不是要修仙么?”
某鱼彻底崩溃了,“唉!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是不是?!”
霜降之后,很快就到了立冬。
他的小妻子每晚都会窝在被窝里,同他讲些他从未听过的奇闻趣事。
“乐游山上常年奔走着八条腿巨兽,还有那会唱歌的桃花,我有一好友就是桃花妖,她小了我整整两万岁,但她性子却比我沉闷多了,日日只会守着那桃花潭。诶!你知道吗?那桃花潭可深了,但是潭水清澈见底,源清流洁,养得一潭皮嫩肉肥,味道鲜美的鱼,那鱼与你们这处的大有不同,那可是……呃,反正就是好吃就对了!那里是仙境!仙境你懂不懂?”
宋宪摇摇头,“不懂。”
“就是住满了仙女儿,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地方!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宋宪翻了个身,“你们蛇妖,是不是都要冬眠的?”
绿植大声反驳,“我跟你说了百八十遍了,我不是蛇!”
他弱弱出声,“那你也同蛇长得差不多!”
她怒了,“喂!宋宪!你信不信我吃了你?!”
他打了个哈欠,“这话你都说过百八十遍了,腻味不腻味啊?”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小妻子就“啊呜”一声咬住了他的耳朵。
第一场雪来到时,同乡的举人邀他一起去京城赶考,绿植扶了他的老母亲正安静的站在门口为他送别。
霜降之后,很快就到了立冬。
他的小妻子每晚都会窝在被窝里,同他讲些他从未听过的奇闻趣事。
“乐游山上常年奔走着八条腿巨兽,还有那会唱歌的桃花,我有一好友就是桃花妖,她小了我整整两万岁,但她性子却比我沉闷多了,日日只会守着那桃花潭。诶!你知道吗?那桃花潭可深了,但是潭水清澈见底,源清流洁,养得一潭皮嫩肉肥,味道鲜美的鱼,那鱼与你们这处的大有不同,那可是……呃,反正就是好吃就对了!那里是仙境!仙境你懂不懂?”
宋宪摇摇头,“不懂。”
“就是住满了仙女儿,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地方!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宋宪翻了个身,“你们蛇妖,是不是都要冬眠的?”
老母亲反倒是宽慰一笑,“亲家虽是猎户,却也是重视名誉,婚约早定,哪里会任由女儿不嫁的道理?更何况我儿生来便聪明伶俐,是个当大官的命,她嫁给你啊,那是她修了几世的福气!”
宋宪听了,也是笑。
远处隐约传来喜庆的吹奏声,他顺着门前的小路望着,一座花轿正摇摇晃晃的朝他过来。
那是他的新娘,要来了。
这又是吹,又是唱的,听得绿植脑子疼,整个头都被一块红布给盖住了,帮她盖上红布的人说,这是给新娘子遮羞用的,需得新郎亲自取下,方才和和美美,天长地久。
羞为何物?绿植不知道,但她清楚,天长地久怕是不可能的,她一条?鱼尚且不能做到与天地同寿,更何况是区区凡人呢?
当一只素白的手怀着些许激动慢慢挑开她的盖头,她眼前一亮。
她的夫君,她在熠熠红烛下看清他的面容,她突然理解了为何那女子不肯嫁给他。
寻常的五官,寻常的一副面孔。
正如他所住的这间在寒风中摇摇欲倒的小茅屋,正如他身上这件料子极其粗糙的大红喜服,正如面前这两只被老鼠啃得七七八八的红烛,正如桌上少得可怜的干果,一切都是如此潦倒困苦。
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贪图安逸,追求风雅,哪里过得惯这穷苦日子。
绿植抬起头直视面前的男子,他突然大笑起来,笑中带了泪,眼神凶狠。
她吓了一跳,她接触的人类少之又少,从未被谁这么注视过。
她明白眼前这个男子在愤怒,非常的愤怒的盯着她的脸,双目似要燃烧起来。
出嫁之前,于她有恩的那个女子告诉她不必幻化模样,就按着她原先的模样嫁过去就可以了。
绿植自认为自己长得也还没有差到让人看着心里就窝火的地步,此刻面前的男子一副像是要把她吃掉的样子,让这个修行千年的?鱼,第一次感到了惶恐不安。
他问她,“你是谁?!”
她如实回答,“绿植。”
他将红盖头愤愤扔在地上,打翻了一众果盘,而后恨恨离去。
她坐在床边不知所措,第一次有了失落的感觉。
乡里乡村的邻居都夸宋宪娶了个漂亮贤惠,乖巧能干的妻子。
宋宪苦笑了一下,她确实是个万中挑一,不可多得的好妻子,她比原先那女子好看多了,不仅知书达理,还会洗衣做饭,照顾老母亲与他的生活起居。可她毕竟不是原本要嫁给他的那人。
老母亲坐在前两天那新婚妻子做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扯了扯他的衣角,说道:“罢了,不是那真的千金小姐反而好一些,能吃得苦,守得住家,你啊!别不高兴了!好好读书,早日考个功名回来,你娘我啊,这口气也算是咽的下去了。”
老母亲同他说这话时,她正端了一大盆衣服从屋子里出来要拿去洗,经过老母亲时,还笑了笑,同老母亲问了声好,便离开了。
他哭笑不得,这妻子竟也受得住他同这苦日子一起对她施以的恶意。
今日的河水有些许刺骨,许是早春刚至的缘故,绿植使劲揉搓着衣服上的污渍,忽地望见水中的鱼影一晃,顿时馋得流下了口水。
她卷起裤脚,小心翼翼的探向河中央,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别动!”
她被这底气十足的呼声吓得慌了步子,一不留神踩到了河底光滑的鹅卵石,整个人失了重心,“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宋宪将他的外袍解开披在她的身上,又往面前的火堆添了些柴火,他的脸庞在火光的映衬下柔和了不少。
绿植一声“阿嚏”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望了她一眼,语气冰冷,“洗个衣服也能摔到河里。”
她一扬下巴,傲气十足,“你来这干什么?不好好念书,跑到这荒郊野外作甚?”
“如果不是我娘让我来帮帮你,我才懒得过来呢!”
她怨气十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抓到那条又大又肥美的鱼了!”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附和着“咕咕”叫了两声,她尴尬的看了他一眼。
“你喜欢吃鱼?”他挑眉。
“甚是喜欢。”
“那今晚就吃鱼好了。”
“哪来的鱼啊?”她问道。
他挽了挽袖子,卷起裤脚,“很快就会有了。”